灵堂的香火气混着雨后的潮腥，一丝丝往鼻子里钻。
苏柒，原名凌云老祖，刚换的壳子，她低头，看着手里半块碎掉的劣质测灵盘，木屑刺破了指尖，渗出的血珠却不是红的，带着点暗沉的金。
这身体，弱得可怜。
连最基础的引气入体都费劲，丹田更是像块晒裂的田，灵气进去就漏了个干净。
耳边是那个穿着锦袍、人模狗样的“爹”，永安侯苏巍，正揽着一个珠光宝气的妾室柳氏，声音不大，却足够让灵堂里所有披麻戴孝、实则各怀鬼胎的下人们听清，“商户之女，不堪为主母。
既己病故，日后府中事宜，皆由柳姨娘掌管。
至于嫡女……”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苏柒，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弃，“柒儿悲痛过度，心神受损，需好生静养。
以后府里，便只有柔儿一位小姐。”
他口中的“柔儿”，是柳氏所出的庶女苏心柔，此刻正依偎在柳氏身边，用绣着兰花的帕子按着眼角，肩膀微微耸动，看似哀伤，可那帕子底下翘起的嘴角，苏柒瞧得真真的。
满堂的宾客或低头，或交换着眼色，没人敢出声，驳斥这宠妾灭妻、颠倒嫡庶的混账话。
甚至有几个柳家的远亲，己经凑上前，说着“侯爷英明”、“柳姨娘辛苦”之类的屁话。
死的是原身的生母，一个据说只是富商之女的“下堂妻”，连葬礼都办得如此敷衍冷清。
而鸠占鹊巢者，己然迫不及待，要抹去她们母女存在的一切痕迹。
苏柒扯了扯嘴角。
想她凌云老祖，横行星海三千载，拳打魔尊，脚踢妖皇，什么阵仗没见过？
如今虎落平阳，竟要被这等蝼蚁般的货色，骑到头上作践。
静养？
她缓缓抬起眼，目光落在苏巍那张虚伪的脸上，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露出整整齐齐八颗白牙，在这肃杀的灵堂里，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苏巍和柳氏。
苏柒晃了晃手里碎掉的测灵盘，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轻快：“父亲说得可真巧。”
她往前走了一步，逼近苏巍，明明个子不高，气势却陡然压得苏巍呼吸一窒。
“本座……哦不，女儿我也觉得，爹这种东西，太多了实在碍眼。”
她笑容越发灿烂，眼底却是一片冰封的杀意。
“所以，本座向来只承认一种爹……！”
声音陡然转冷，一字一顿，敲在每个人心上。
“死、掉、的、爹。”
满堂死寂。
落针可闻。
苏巍脸色瞬间铁青，指着她：“你……你这逆女！
疯了不成！
来人，给我把她押下去！”
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应声要上前。
苏柒却看也不看她们，只伸出那根滴着暗金色血珠的手指，凌空，极其缓慢地，划了一下。
没有任何光影效果，也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
但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婆子，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闷哼一声，倒飞出去，摔在院子里，口鼻溢血，眼看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
灵堂里顿时炸了锅，尖叫声西起。
苏柒舔去指尖的血珠，那股熟悉的、久违的、掌控杀戮的感觉，似乎回来了一点点。
这身体虽废，但她亿万次锤炼的神魂之力，勉强还能撬动一丝天地规则，虽然代价不小。
“妖……妖怪啊！”
不知谁喊了一声。
苏巍和柳氏也吓得连连后退，苏心柔更是花容失色，躲到了柳氏身后。
苏柒没理他们，转身走到母亲的灵位前，看着那简陋的牌位，心中属于原身的那点残念，带来的酸楚和恨意，与她老祖的傲气交织升腾。
她拈起三炷香，就着旁边摇曳的白蜡烛火点燃。
香烟袅袅升起。
她却并指如剑，对着那三缕青烟，低声念诵了一句古老晦涩的法诀。
呼……！
那三缕平平无奇的香烟，骤然暴涨，颜色转为炽白，扭曲跳跃，散发出恐怖的高温！
灵堂内的温度瞬间飙升，纸扎的车马仆人无火自燃，离得近的帷幔也开始焦黑卷曲！
三昧真火！
哪怕只是最微弱的一丝，焚尽凡物，轻而易举！
“既然这侯府乌烟瘴气，连祠堂都脏了。”
苏柒声音冰冷，“那便一把火烧个干净，给我娘重新开个光堂些的道场！”
她挥手，那三缕炽白火焰如同活物，猛地扑向祠堂正中的苏家列祖列宗牌位！
“不！
祖宗牌位！”
苏巍目眦欲裂，想要扑救，却被那高温逼得连连后退。
火光冲天而起，映得苏柒的脸明明灭灭，她站在火前，衣袂翻飞，宛如从地狱归来的罗刹。
就在这时，一道懒洋洋的、带着点戏谑的男声，从侧面的墙头传来：“哟，好大的火气，道友这是要拆家啊？”
苏柒猛地转头。
只见高高的墙头上，不知何时坐了个穿着玄色暗纹锦袍的男子，墨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挽着，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一双桃花眼波光流转，正优哉游哉地……嗑着瓜子。
他指尖灵活地剥开壳，仁儿丢进嘴里，瓜子皮轻飘飘落下，与下方冲天的火光和混乱，形成诡异对比。
“呵呵……本王只是路过，瞧这儿热闹。”
那王爷吐掉瓜子皮，冲苏柒眨眨眼，“看道友手法生疏，却气势惊人，想必是刚来此界，还没摸清门路？”
他拍拍手上的碎屑，笑得人畜无害：“缺不缺个搭把手的？
比如双修搭档？
本王不粘人，包君满意。”
苏柒瞳孔骤然收缩。
不是因为这登徒子似的浑话，而是她敏锐的神魂感知到，这男子看似慵懒随性，周身却萦绕着一层极淡，却精纯无比的灵蕴！
更让她心头巨震的是，在他丹田气海深处，隐隐盘踞着一股，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气息波动，那分明是元婴修士才有的气息！
但这怎么可能？
此界灵气稀薄近乎枯竭！
电光石火间，苏柒想起自己飞升雷劫，最后那道诡异心魔劫，以及劫雷中，莫名其妙炸裂的护身法宝和……贴身衣物。
她目光如电，死死锁住墙头那男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哦？”
“先给本座解释清楚，你丹田里那点东西，还有……！”
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滔天的煞气。
“老娘飞升时被劫雷劈碎的绛云绡裤衩子，为什么有一角料子，会缠在你的元婴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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