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进来的那个弟子叫林风，是外门管事之一。
他把我领到外门杂役院，丢给我一套灰色的粗布衣服和一块木牌，脸上没什么表情。
“从今天起，你就是天衍宗的一名杂役弟子了。
木牌上刻着你的名字和住处，别弄丢了。
卯时初刻起床，辰时到膳堂领活，晚上亥时熄灯，不得在外逗留。
要是敢偷懒或者惹是生非，仔细你的皮。”
他交代完，就像丢一件行李一样把我丢在了一排低矮的屋子前，转身就走了。
我抱着衣服，看着眼前这片陌生的环境，心里一阵发慌。
这里和我想象中的仙家圣地完全不一样。
一排排整齐划一的灰色小屋，像一个个鸽子笼。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草味和潮湿的泥土味。
偶尔有和我一样穿着灰色衣服的人走过，个个都低着头，脚步匆匆，脸上看不到一丝笑容。
我的住处在最角落，小得可怜，只有一床一桌一椅。
窗户很小，透进来的光也显得有气无力。
我把东西放下，换上那身灰色的衣服，看着铜镜里那个面色蜡黄、眼神惶恐的自己，突然觉得无比委屈。
在青藤镇，我是人人喜欢的阿木姑娘。
可在这里，我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连名字都无足轻重的杂役。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被钟声吵醒了。
我跟着人群，稀里糊涂地去了膳堂。
一个胖乎乎的管事拿着名册开始分派活计。
“张三，去劈柴！”
“李西，去挑水！”
“王五，去打扫演武场！”
一个个名字被点到，一个个杂役弟子领了任务离开。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会分给我什么活。
终于，管事念到了我的名字。
“新来的，阿木。”
他抬眼看了我一下，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耐烦，“宗门药圃的灵植最近有些萎靡，你去那里帮忙浇水除草。
记住，只许浇水，不许用你那些旁门左道的歪招，要是弄坏了任何一株灵植，拿你是问！”
我心中一喜，去药圃！
这简首是天大的好运气！
对我来说，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工作了。
我连忙点头应下，领了水桶和工具，跟着指引去了药圃。
天衍宗的药圃和我那小花圃可不一样。
它被一个巨大的阵法笼罩着，一走进去，就感觉空气里的灵气都浓郁了好几倍。
一畦畦的灵植被分门别类地种着，每一株都散发着淡淡的荧光，看得我眼花缭乱。
有会发光的“月见草”，有叶片像火焰的“火绒花”，还有结着紫色果实的“凝神果”。
我看得入了迷，差点忘了自己是来干活的。
我提着水桶，小心翼翼地走在田垄间，生怕碰坏了这些宝贝。
可越是小心，就越是紧张。
当我给一株“静心兰”浇水时，手一抖，水浇多了些，渗进了土里。
就在这时，我清晰地“听”到了一声微弱的抱怨。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感觉，像是一个人吃得太撑了，发出的一声满足又带着点不适的叹息。
我愣住了。
我下意识地蹲下身，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静心兰”的叶子。
“你……是水多了，还是少了？”
我鬼使神差地小声问道。
那株静心兰的叶子微微颤动了一下，传来一种“刚刚好，很开心”的情绪。
我笑了。
这是我来天衍宗后，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
在这里，我终于找到了能和我“说话”的朋友。
接下来的几天，我成了药圃里最勤快的杂役。
我不仅给它们浇水，还根据它们传递给我的情绪，调整浇水的量和频率。
有些喜阳的，我就把它们搬到阳光更充足的地方；有些怕冷的，我就在晚上给它们盖上些干草。
那些原本有些萎靡的灵植，在我的照料下，一天天变得精神起来。
叶子更绿了，花朵也更艳了。
我做得小心翼翼，不敢让任何人看出我的秘密，只让他们觉得，我或许只是比较会养花而己。
然而，麻烦还是找上了我。
那天下午，我正在给一株“赤血藤”除草，两个穿着内门弟子服饰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他们腰佩长剑，走路带风，一脸的傲慢。
“哟，这就是新来的那个杂役？
听说很会养花？”
其中一个高个子弟子斜着眼看我，语气里满是嘲讽。
“赵师兄，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懂什么养花？
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障眼法罢了。”
另一个矮胖的弟子附和道。
被称作赵师兄的人冷笑一声，走到我面前，用脚尖踢了踢我身边的赤血藤：“这株赤血藤，是我前些日子亲手种下的，到现在还没缓过苗来。
你要是真有本事，就让它立刻给我长出新的藤蔓来。
要是做不到，就别在这里丢人现眼，赶紧滚蛋！”
我抬起头，看着他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心里的火气“蹭”地一下就上来了。
我什么都可以忍，但不能忍他们侮辱我的花草。
我深吸一口气，没有理会他，而是蹲下身，将手轻轻地放在了赤血藤的根部。
我闭上眼睛，将自己的精神沉了进去。
我能感觉到，这株赤血藤正处于一种极度虚弱和愤怒的状态。
它的根须因为被强行移植而受损，又没有得到妥善的照料，正充满了痛苦和抗拒。
“别怕，”我在心里对它说，“我知道你很疼。
把你的力量集中起来，试一试，就试一次，长出一根新的藤蔓给他们看。
我会帮你，我会把我的力量分给你。”
我将自己全部的意念都集中起来，想象着生命力的源泉，顺着我的指尖，缓缓地注入赤血藤的体内。
这是一种很消耗心神的感觉，我的额头很快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那两个弟子还在一旁说着风凉话，我没有理会。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我和这株赤血藤。
终于，我感觉到了一丝回应。
一股微弱但坚定的力量，从赤血藤的根部开始，缓缓向上攀升。
“赵师兄，你看！
那……那是什么！”
矮胖弟子突然惊叫起来。
我睁开眼，只见那株原本了无生气的赤血藤，最顶端的地方，竟然真的抽出了一点嫩绿的新芽！
那新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地舒展开，变成了一根纤细的、带着勃勃生机的新藤蔓。
高个子赵师兄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药圃的入口处传来。
“在此喧哗，成何体统。”
我回头一看，心脏猛地一跳。
是凌尘。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依旧是那身纤尘不染的青色长袍，神情淡漠，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幕与他毫无关系。
他的目光没有看我，而是落在了药圃周围的空气中。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才惊觉，整个药圃都被一个巨大的、无形的阵法笼罩着。
那些灵气，并不是凭空聚集的，而是通过这个阵法，从外界引来的。
我能感觉到，这个阵法里流动的灵气，像一条条奔腾的溪流，充满了力量和……情绪？
它们有的活泼，有的沉稳，有的暴躁。
它们在阵法的脉络里流动，维持着整个药圃的生机。
凌尘的眉头微微皱起，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他的目光扫过整个药圃，最后，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探究的意味。
他看的不是我，而是我身边那株刚刚长出新藤的赤血藤，以及……我脚下那片因为灵气汇聚而显得格外浓郁的土壤。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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