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狼群如潮水般退去,只余满地狼藉与刺鼻血腥。
赵铁柱拄着环首刀,胸膛剧烈起伏,浑身疲惫被狂喜冲刷得无影无踪。
他环顾西周,目光最终落在蜷缩在雪堆里、左臂凝成血色冰块的年轻人身上。
死了最好!
只要陈望咽气,昨夜他借狼杀人的阴谋,便会随这具尸体埋入冻土,永不见天日。
而他,赵铁柱,将成为这场血战中“保护同袍”的英雄!
他大步走过去,脸上恰到好处地挤出悲痛与急切,高声呼喊,好似在演兄弟情深的大戏:“陈望!
你小子撑住!
为给弟兄们断后,你是咱哨所的功臣!”
他俯下身,准备确认陈望死活。
就在手即将探向陈望鼻息时,本该昏死的年轻人,眼皮竟微颤的一下睁开。
那双眼里一丝若有若无、宛如看跳梁小丑般的冷笑。
赵铁柱心脏猛地一沉,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他没死!
他什么都知道!
“都让开!
军医来了!”
一声呼喊打破赵铁柱的惊骇。
哨所里唯一懂些医术的王老西,提着破旧药箱跑来。
他跪在陈望身边,抽出剪刀,“咔嚓”一声剪开陈望冻的衣袖。
血肉模糊的伤口暴露,狰狞可怖。
王老西仔细查看片刻,眉头越皱越紧,抬头眼中满是困惑与震惊,喃喃道:“奇怪……伤口深可见骨,还好避开所有大筋与动脉。
这出血量……不像被狼咬后失控,倒像是……倒像是在伤口形成瞬间,用肌肉强行控压止血……”主动放血?
肌肉控压?
这是人干的事?
赵铁柱闻言,脸色“唰”地变白,几乎吼着抢过话头,试图掩盖心虚:“胡说八道!
谁会自己让狼咬一口?
我看他分明是吓破胆,阵中畏战乱窜,才遭了殃!”
这顶“畏战”的帽子,足以将陈望钉死!
“我……不是乱窜……”陈望挣扎着,用完好的右手撑起半边身子。
“我……是看见了你刀鞘上的东西。”
众人一愣,顺着他虚弱抬起的手指看去。
只见赵铁柱那沾满陈望鲜血的佩刀刀鞘上,嵌着半片被血浸染的黑色狼牙!
那狼牙的形状和上面粗糙的刻痕,与一些战死的北狄斥候身上佩戴的护身符一模一样!
陈望呼吸急促,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道:“昨夜……狼群来得太蹊跷,它们绕开我们所有明哨暗哨,首扑营房……除非,有人提前给北狄放出讯号。
再或者……”他顿了顿,冰冷目光扫过那半片狼牙,“是你刀鞘上,涂了北狄人引诱狼群的狼油!”
所有人目光从敬佩转为惊疑,死死盯住赵铁柱。
是啊,昨晚夜袭太诡异!
“你……你血口喷人!”
赵铁柱暴跳如雷,手按在刀柄上,眼中杀机毕露。
他没想到,自己用来彰显“功劳”的血鞘,竟成指向自己的铁证!
“将军息怒!”
王老西猛地站起,低声拦住他,“将军若是不信,大可去查验那具北狄头目的尸首!”
“那根夺命的冰锥,从他眼窝没入,贯穿后脑。
角度,自下而上!
力道,精准狠辣!
这绝非慌乱之人随手投掷所能做到!
而且……”王老西深吸一口气,看向陈望的眼神多了一丝敬畏:“我方才捡起一块冰锥碎片,那棱面光滑却有细微磨痕,分明是被人长时间用体温和口水反复融化、打磨、重塑而成……此等心智与手段,非寻常戍卒能为!”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
一道道目光,从赵铁柱身上,缓缓转移到虚弱靠在木墙上、任由刺骨寒风吹乱额发的年轻人身上。
一片沉默中,新兵李大壮默默脱下身上还算完好的棉袄,轻轻盖在陈望身上。
陈望没有睁眼,这一局,他赢了。
洗清莫须有的罪名,更在赵铁柱以及所有人心头,钉下一根名为“猜忌”的毒刺。
接下来,该考虑的不是如何自证清白。
而是如何……在这片绝地,真正活下去。
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兵下意识抬头望向天空,原本灰蒙蒙的天际,不知何时积起厚重铅云,黑压压的,似要将整个天地吞噬。
哨所角落里,负责伙食的火头军清点完最后半袋发了霉的黑豆。
他望着天空,喃喃自语:“这天……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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