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痕锁宫墙

1“停手！你们在做什么——”“扑通！”“来人啊！六皇子落水了！”“快！

快拉住沈才人的披风！她也要被拽下去了！”“血！石头上见血了！

”“贵妃娘娘到——全都退开！”“……婉贵妃万福。”众人跪倒拜扶“都愣着做什么？

把六皇子抱回长春宫，传太医。今日当值侍卫全部跪候发落。

”“娘娘…沈才人她为了救殿下受了伤，是否……”“本宫没看见什么沈才人。

今日御花园当值的，都管好自己的舌头。退下。”扶柳训斥着跪着的一群人“……是。

”衣衫窸窣声，脚步声远去，只剩压抑的喘息和远处乌鸦啼鸣“……你还能站起来吗？

”居高临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谢娘娘关心，妾……”说话都不流利了，

也许是刚才救人心有余悸，也可能是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本宫没问你话。扶柳，

去太医院取些金疮药，就说本宫宫里的小宫女淘气跌伤了。” “可娘娘，

沈才人这伤分明……”“扶柳。”声音严厉道“……奴婢遵命。”脚步声再次远去，

枯叶被踩碎的细响耳边再次传来声音“听着，沈知鹤。今日你从未来过御花园，

从未见过六皇子，更从未受过伤。记住了吗？”“为…为什么？

明明是我……”一时不明所以道。“若想活过这个冬天，就忘掉你今日的‘英勇’。

否则……”话没继续说完，

但是冰冷的护甲轻轻划过她淌血的下颌“……这浅浅一道石头划痕，

会变成勒断你脖子的白绫。明白吗？”长久的沉默，只有风穿过枯枝的声音“……妾，

明白了。”“很好。滚回你的洗荷殿去。别再让本宫看见你。”华丽的衣袂扫过地面，

香气渐远。只剩下少女压抑的抽气声和逐渐冰冷的绝望两个月后，洗荷殿内“主子！

内务府那起子黑心肝的！竟敢克扣我们的炭例！这黢黑的土炭一点就散烟，怎得用啊！

”“青荷，噤声。”“可您的伤还没好利索，夜里总咳嗽…婉贵妃倒是风光，

听说陛下赏了她整整十年红罗炭，满宫都去巴结…”“……出去。”“主子？”“我说出去。

”门被轻轻合上，

质土炭噼啪作响“……轻声没看见…没受过伤…记住了吗……”铜镜被猛地扣倒在桌上，

发出刺耳的撞击声2次年冬雪日，宫道重逢“哟，这不是沈才人吗？

听说您去年冬天英勇得很呐？”“李美人说笑了，妾愚钝，不知何谓英勇。”“装什么糊涂？

满宫谁不知道您想攀高枝儿，跳进冰池子演了一出好戏，

可惜啊…呵呵…” “让美人见笑了，妾只是不慎滑倒。”鸾驾仪仗声自远处而来，

宫人纷纷跪倒“婉贵妃娘娘万福——”织金绣凤的裙裾停在她低垂的视线前“跪着的何人。

”“回娘娘，是洗荷殿沈才人与储秀宫李美人。”“李美人。”“妾在！”“宫道积雪未清，

在此喧哗嬉笑，是想摔死本宫么？”“妾不敢！妾这就……”“掌嘴二十。沈才人。

”她的指尖在袖中猛地一颤“……妾在。”“你既如此喜欢雪地，跪满一个时辰再走。

替李美人长个记性。”李美人惊恐的求饶声与巴掌声中，鸾驾径直离去。

雪粒渐渐覆上她冻僵的指尖“……主子！她们欺人太甚！明明是她——”“青荷，闭嘴。

”“可您旧伤未愈——”“我让你闭嘴！”碎裂的冰凌声从她齿间迸出，

比风雪更刺骨3深夜洗荷殿，

烛火摇曳“主子您喝口姜汤暖暖…膝盖都冻青了…”“……她是在护着我。”“什么？

”“今日若她不出手，明日被磋磨至死的就不止李美人一个。陛下最厌后宫生事，

尤其…涉及皇子。”“可您救了六皇子啊！若不是您——”“正因我救了。

”突然响起的叩门声打断对话“谁？！”“奴婢永寿宫粗使宫女。

我们娘娘宴席上剩了些银丝炭，管事的说赏给你们洗荷殿。” “……婉贵妃娘娘？”“呸！

她也配！是贤妃娘娘心善！爱要不要！”包袱被重重摔在门槛上，

滚出几块品相极佳的银炭“主子您看！贤妃娘娘果然——”她突然抓起一块炭死死攥住，

任由黑色碎屑簌簌落入掌心“……炭芯是湿的。”“什么？”“贤妃宫里的炭，

从来都用松蜡浸过，烧起来有冷梅香。这些…”她将炭块凑近鼻尖，

极淡的、几乎被烟火气掩盖的冷香萦绕不去“……是红罗炭才有的味道。”炭块啪嗒落地，

在灰砖上滚出一道漆黑的痕“娘娘她为何要…”“……因为愧疚？补偿？

还是怕我死了…脏了她贵妃的尊手？ ”窗外北风呼啸，

似有十年前那个秋天冰冷的池水再度漫涌而来4三年后，洗荷殿夜雨“咳咳…咳…”“主子！

这药不能再停了！您咳得越发厉害，

当年落水的寒气根本就没拔干净——” “内务府这个月的份例又扣光了？”“……是。

王总管说近来宫中用度紧张，低阶嫔妃的药材…需紧着得宠的主子先用。

” 烛火爆开一朵灯花，映亮她瘦削的侧脸“紧着谁？婉贵妃宫里怕是一根参须都短不了。

”“何止呢！今早遇见永寿宫扫洒的小太监，说贵妃咳一声，

太医院院判连夜带着十几种珍品药材跪着候诊！哪像我们……”突然的叩门声打断抱怨，

老太监嘶哑的嗓音穿透雨幕“沈才人——贵妃娘娘有令，明日各宫祭拜先皇后，

您抱病多年就不必出席了，免得过了病气冲撞贵人。”青荷猛地拽开门“凭什么！

我们主子再怎么说也是——” “青荷！”她剧烈咳嗽着撑起身子，

声音却冷得渗人“有劳公公传话。妾…谨遵贵妃旨意。”脚步声消失在雨声中，

青荷猛地摔上门“她就是要逼死您！连祭拜先皇后都不让去，这宫里谁还记得有您这个人？！

”“……她记得。”“什么？”“她若真忘了我，今日来的就该是贬黜的诏书，

不是这道‘休养’的口谕。”她忽然掀开枕席，

抽出一本泛黄宫规“你看第七条：‘冲撞祭礼者，杖八十废为庶人’。

李美人去年不过站错位置，如今还在冷宫里躺着。”雨声渐密，

敲打窗棂如鬼魅低语“您是说…明日祭礼会有……”“我不知道。

但我只知道——”宫墙外忽然传来凄厉哭喊，很快被雨声吞没“这宫里想让我死的人，

从来不止她一个。”5次月太医请脉“沈才人这是陈年旧疾，

需得百年老参做药引方能根治啊…”“张太医说笑了，洗荷殿连寻常党参都见不着，

哪敢奢望百年老参？”“呃…老夫倒是听说，婉贵妃前日赏赐各宫参茶，才人未曾分得？

”“贵妃恩泽，岂是我等微末之人可窥探的。

”老太医突然压低嗓音“才人可知…贵妃赏的参茶里，唯独您这份被特意换成性燥的红参？

您这虚寒之症若误服——”药盏重重磕在案上“太医今日话太多了。

”“老夫只是——”“青荷，送客。”门合拢的瞬间，她指尖颤抖着翻开赏赐清单，

目光定格在“洗荷殿”三字后的朱批：『易红参，性温燥，

忌虚寒』“……她连我什么病症都清清楚楚。”冬至夜宴“陛下！臣妾提议行酒令助兴，

击鼓传花，花落谁处便要说件宫中秘闻！”“胡闹！后宫岂是搬弄口舌之地？

”“贵妃姐姐怕什么？难道您也有见不得人的秘闻？”“……本宫奉陪。”鼓声急促，

红绸花突然落入沈知鹤怀中“哟，竟是沈才人！您闷了这些年，总该知道些什么吧？

”无数目光骤然聚焦，她看见御座旁那道冰冷视线“妾…妾愚钝……”“才人何必谦逊？

听说您十年前在御花园——”“她十年前救过本宫的猫。”满殿死寂中，婉贵妃缓缓起身，

酒盏在指尖转出寒光“那只不识抬举的野猫，本宫赏它锦衣玉食，

它偏要抓伤本宫逃进枯井…沈才人当年想捞它上来，反倒摔了满脸血。

”皇帝突然轻笑 “朕记得那畜生。爱妃当年还为它哭了一场？”“陛下圣明。

所以臣妾最恨——”琉璃盏突然砸碎在沈知鹤脚边，酒液溅湿裙裾 “不识抬举的东西。

”鼓乐再起时，有个小太监悄步近前“才人莫怕，贵妃娘娘让奴婢传话：『猫死井中，

总比曝尸荒野强』。”6夜深散宴“主子！她竟把您比作畜生！”“……她是在告诉所有人，

我不过是个捡了她不要玩意儿的蠢货。”拐过宫墙暗角，忽然被拽进假山缝隙“别出声！

是我！”眼前竟是张太医，官袍沾满血污“才人快逃！有人要灭口！

当年六皇子落水——”破空声骤响，老太医喉间突现箭矢，瞪着眼倒下去“有刺客！

护驾——”火把蜂拥而至，照亮她溅满鲜血的脸“沈才人？！您这是——”“本宫亲眼所见。

”婉贵妃拨开人群走来，护甲抬起她下巴“这贱婢与太医私通败露，

竟杀人灭口…好狠的手段。

”“你明明——”耳语如毒蛇钻进耳膜“记住：『猫该死在该死的地方』…带走！

”镣铐锁上手腕时，她忽然笑出声“娘娘…那口井到底有多深？

”婉贵妃的背影几不可察地一震，却没有回头狱中第三日，铁链拖地声“……才人醒醒！

该用饭了。”陶碗推入牢门的刺耳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