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江边漫步
“其实……”王雱面露出犹豫之色，缓缓道：“那个小姑娘的事情，我知道。”
“卢倩倩？”
“对。”
夏萤淡淡地点了点头，内心却并不意外。
“前段时间因为画展和漫画连载，周航变得很忙，联系也逐渐变少。我也没多想，毕竟有那么多年的感情基础了，但是后来……”
王雱停顿了片刻，继而凄惨一笑道：“我在垃圾桶里发现了一个用过的避孕套，而我们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过性生活了，所以……”
“然后我就知道了卢倩倩这个小姑娘。她很好看，又年轻，对他又满怀着崇拜。越到后来，我越觉得自己是个第三者。”王雱笑了笑，道：“所以就想着，干脆成全他们算了。”
“你们猜得没错，我的确给周航做过心理辅导。”王雱话锋一转道：“不过也没有特别正式去做，只是他那段时间睡眠质量不太好，想让我帮他治疗一下。”
夏萤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她说。
“他说他老是看见一个幻象，那个幻象想要杀他。我跟他尝试沟通好几次，认为这是他内心深处有某个阴影所导致，而产生的幻觉。我几次想引导他往意识更深层走去，但他在关键时刻都停住了。”
“停住了？”夏萤不解地问道。
“也可以说是拒绝了我的治疗。虽然我只是想尝试解开他的心结，但他的内心从头到尾一直拒绝我的进入……”说到这里的王雱垂下头，眼里的神色稍稍黯淡：“所以那时候，我就在想，或许是因为他还是不够信任我吧。”
“所以……”半晌后，夏萤开口道：“那时候你们的感情已经出现了问题。”
“是的。”王雱点了点头：“这也是我想要成全他们的原因。”
“那你后来发现死者心中的阴影是什么了吗？”夏萤问道。
“好像跟他小时候的经历有关，他曾经目睹一名老人被推进水里，但事后没有说出凶手是谁。所以他一直记在心里，总觉得那老人死得不明不白，会回来找他。”
“那跟骑士团长有什么关系呢？”夏萤又问道。
这下轮到王雱露出迷茫的表情了：“什么骑士团长？”
夏萤仔细观看着她的表情，不似作伪，开口解释道：“就是画室里的机关，警方发现画室有个按钮，按下会出现幻象。幻象是《刺杀骑士团长》这本书里的骑士团长模样。”
“额……”王雱尴尬地笑了笑：“这个我不是很清楚。”
夏萤看着她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道：“那个按钮，藏在一幅画后面。”见王雱没有反应，夏萤又补充了一句，“那幅画，是你的肖像画。”
“啊……”王雱讶异地睁大双眼，久久没有说话。
夏萤从日料店里出来的时候，在街对面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辛翼。
夏萤不自然地撇开目光，过了马路，站到了辛翼面前。
“嗨。”依靠在栏杆上的辛翼一脸笑容道：“出来吃饭啊。”
“来见王雱。”夏萤直接道：“她找我来，说有事跟我说。”
“噢～”辛翼看起来并不意外，依旧笑眯眯道：“她说了什么？”
“说她早就知道了卢倩倩的存在，还说死者生前经常看到幻象。不过她说她对画室的事情并不清楚。”夏萤打量着辛翼的神情，心里莫名有些发虚：“来之前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想着事后再汇报……”
“没事。”辛翼一把打断她的话，不以为意地站起身，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风景，随口道：“要不要去散散步？”
夏萤不明白他的意思，迟疑地点了点头。
夏日夜晚的江面反射着点点星光，带着几分温热的晚风轻轻拂过江边的柳树叶条。夏萤和辛翼肩并肩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身边时不时锻炼身体的大爷大妈迈着小碎步在身边经过，有几个还边走边回头看看两人，可能以为是小情侣正在恩爱散步呢。
辛翼听夏萤复述完王雱的话后，问她：“那你觉得，王雱这次找你有什么目的呢？”
“目的？”夏萤一愣。
“难道你觉得，她是大发善心来给你提供案件线索的？”辛翼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她跟你说这些肯定不是无缘无故的。要么想撇清自己的嫌疑，要么就是另有目的。”
辛翼顿了顿，道：“我倾向于前者。毕竟案件查到现在，嫌疑人范围还是在死者亲近的人身边打转。她有所隐瞒，必然会增加自己的嫌疑，还不如坦坦荡荡说出来。”
“所以辛队的意思是，凶手就是这几个人了？”夏萤问道。
“我可没说。”辛翼笑着看了她一眼，道：“不说案子了，我们来说说你吧。”
“我？”夏萤意外道。
“你很喜欢独立办事。”辛翼看着她，认真道：“好像谁也不信任。”
夏萤知道辛翼指的是自己单独跑出来两次跟线索的事情，想了想没吭声。
辛翼接着说道：“我知道对局里来说，我也是个新人，论责任心也比不上叶文晖，下属不服，这很正常，我也不是在乎这些的人。”
“我没有……”夏萤话刚说出口，又被辛翼打断。
“没事，不用解释，我真能理解的，这也不是我要说的事。”恰逢一阵暖风吹来，辛翼松了松领口，用尽可能轻描淡写的口吻说道：“在我的部门里，想怎么做都行，毕竟搞技术的，理论比不过实践，所以怎么着都行。”
“但是整个公安机关不仅仅只有技术队一个部门，各个部门是形成一个整体的，有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对案件有好奇心很正常，但有时候超出了范围，可能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夏萤听了这番话，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只好沉默地继续走着。
“叶文晖真的很辛苦，也很累。他是个好队长。”辛翼话锋一转道：“让他去‘奶’一整个队是辛苦了点，但如果去抢他的功劳，还不如让他一个人‘奶’。”
夏萤听了个半懂半不懂。辛翼用了一个游戏术语词‘奶’，大概意思就是叶文晖拉着整个支队往前走。但是后面这句话……
是说自己想要抢功劳吗？
“我没有。”夏萤立刻脱口道。
“那就好。”辛翼笑了笑，但看起来不是很相信。
夏萤抿了抿嘴唇，想要辩解什么，却又忍住了。
她不习惯解释，从来都这样。
辛翼抬头望了望天色。原本还透着点鱼肚白的天空转眼间已经湛蓝一片，月亮躲在稀薄的云层后隐隐绰绰，江边水面逐渐和天际融为一体。
天黑了。
“时间不早了。”辛翼停下脚步，往马路边看去：“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夏萤下意识拒绝道。
“即使你是一名警察，也请允许我此刻说一句，女孩子这么晚回家不安全。”辛翼不由分说地拦下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后报出一串地址，然后对上夏萤微愕的眼神道：“到家了跟我说一声，局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夏萤懵懂地点了点头。
“是你男朋友吗，长得真俊啊。”司机是名40多岁的大妈，车刚发动就拉着夏萤闲扯起来：“不过这男朋友太帅也不是好事，整天都提心吊胆，生怕别的小姑娘惦记着。不过姑娘也好看，大眼睛白皮肤，两人也真是郎才女貌啊。”
夏萤闻言，哭笑不得道：“不是男朋友，是上司。”
“是上司啊～”司机语调变得更加意味深长起来。夏萤一听，就知道这误会更大发了，索性闭了嘴，心里却在想另外一个问题。
辛翼怎么会知道她家地址呢？
进门的时候，阮小软和大白正双双瘫在沙发上煲剧。听到门开的声音，阮小软还以为家里进了歹徒，忙一伸头，见是夏萤，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回来啦！”
夏萤没说话，蹲下身低头换鞋。这边阮小软兴高采烈地蹦下沙发，赤着脚跑过来：“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不加班啦，案子破了？”
“哪能呢。”夏萤穿上拖鞋，揉了揉脑袋：“队长们还在加班加点，放我们回来休息下罢了。”
“这样吗，果然当领导的都很辛苦啊。”阮小软倒了杯凉白开递给夏萤：“外面很热吧，你额头都是汗。”
“还好，吹吹风还是挺凉快的。”夏萤接过水杯，刚准备饮一口，突然又想起什么，放下杯子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晕倒那次，送我回来的人长什么样子吗？”
阮小软摆出认真思索的样子，半天憋出一个字道：“帅。”
“……”夏萤无语地掏出手机，点开入队时拍的大合照，放大叶文晖的脸问道：“是他吗？”
阮小软认真看了看，而后惊异道：“海城这么出帅哥吗？我什么时候能去局里逛一圈？”
“……等你犯罪被捕的时候。”看阮小软这个反应，十有八九不是他了。夏萤想了想，又放大了辛翼的五官，问道：“那是他吗？”
“就是他。”阮小软一眼就认了出来：“高高瘦瘦的，看起来特别斯文。他是不是就是你很崇拜的叶队啊？”
“……我也没有崇拜叶队好吗，只是欣赏。”夏萤忍不住纠正了阮小软的夸张说法，收回手机淡淡道：“我回房间休息了。”
“嗯？不吃点饭吗？厨房里有我熬的南瓜粥。”
“不用啦，我吃过晚饭了。”夏萤谢绝了阮小软的美食喂养，关上了自己房间的门。
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辛翼那张颇具富家公子哥风范的笑脸还浮现在屏幕上。
夏萤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按息了屏幕。

再次中计
这边卢倩倩搜寻活动全城开展，无论是支队还是区大队都调出大量人手对其进行搜查。另一边，“送死小分队”夜访案发现场的第二次行动，也正式拉开帷幕。
“真没想到你还记着这茬。”辛翼感慨地摇摇头道：“我们还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宣布我们小队正式命名为‘灭虎大队’。”
一旁的刘一楠弱弱道：“不是叫‘送死小分队’么？”
辛翼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道：“灭虎等于送死，没差没差。”
驾驶座上的叶文晖顺手打开右转方向灯，慢吞吞道：“总要把画室结构给弄清楚才行，不然这案子怎么破？”
“那也用不着非得晚上去吧。”辛翼无奈道：“我们完全可以在大白天光明正大地研究画室不是吗。”
叶文晖坚定道：“晚上也许会有更多发现。”
“……”辛翼放弃争辩，换了个话题道：“不过说起来，我觉得夏夏看到的人影，应该是激光照出来的幻象，凶手用来做杀人噱头罢了。”
这样的话丝毫不能抚慰刘一楠颤动的内心。她吞了吞口水，不甘心地问叶文晖道：“叶队，我现在退出专案组还来得及吗？这三番两次进鬼屋，我这颗小心脏可受不了啊。”
正在开车的叶文晖听到这话，对着车内后视镜露出一个无比和蔼可亲的笑容：“你觉得呢？”
刘一楠在队里呆了两三年，完全看清笑容背后掩藏的“杀意”，缩了缩头不再吭声。
这一次的现场搜查目标比前两次都要明确，一行人径直进了画室，五把手电筒对着画室内部来回扫射，摆出“不查个真相大白绝不罢休”的架势。
“这么一看，我们还颇有壮士的风范啊。”辛翼沾沾自喜道。
“……”这个精彩的比喻顿时让小小的画室陷入一片沉默之中。半晌，一直没说过话的叶文晖不负众望地开口制止道：“辛翼啊，这时候保持沉默也没事。”
“好的。”辛翼从善如流道，同时拿出信号搜寻器，对着屋内来回摆动。
夏萤望着辛翼满不在乎的样子，懒懒散散地在画室踱着步，然而手上的工作却一刻没停。
关于沙漏和书店的发现，夏萤想要直接汇报给叶文晖，却被辛翼拦下了，说还不是时候。辛翼的话让夏萤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看着他笃定的样子，她竟然被说服了。
这个人，他一直看不透。
辛翼漫不经心地调整信号频率。就在此时，一直呈现蓝光小圆点的信号灯，突然转换成断点式红灯。
“这里。”辛翼朝着信号灯指的方向走去，用手电筒往上照。
是一幅人物肖像画。
“这幅画……”夏萤也举起手电筒往上面看，喃喃道：“这个女生好像有点眼熟？”
其他几个人也凑了过来。刘一楠看了一眼后惊呼：“这不是王雱吗？”
画上的女生看起来很年轻，约摸十七八岁，扎了个高高的马尾垂在脑后，留了半张侧脸。在画面的右下角有几个龙飞凤舞的字：致心上人。署名是周航。
“是个情种。”辛翼点评完后又补充道：“而且还是个多情种。不知道卢倩倩同学有没有也收到过一副肖像画呢？”
这边叶文晖已经伸手将那副画取下，只见一个黑色圆形按钮赫然出现在墙上。
夏萤猛然回想起看到幻象的那天，小腿腹部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难道就是这个按钮？
“这应该是机关按钮。好，那么我按咯。”辛翼拍了拍手语调轻快道：“很快我们就能看到‘凶手’本人了，好期待啊。”说完便毫不犹豫地按下按钮。
果不其然，在按下按钮后不久，画室中央一阵红方闪过，紧接着那名身穿奇怪服饰的小人持着长剑出现，看起来向要冲辛翼那个方向刺去。
辛翼见状，对此不屑道：“果然是个幻象，这种小儿科在本技术队队长面前，简直是班门弄……”说还没说完，辛翼猛然睁大眼睛，喊道：“快离开这里，空气里有毒！”
听了这话的四人都大惊失色，离门最近的刘一楠本能就想往门外跑，却发现门不知何时被关上了！
刘一楠赶紧转动门把手，却发现门被锁上了。
“门锁上了！打不开！”刘一楠着急地喊起来，语气里还带着哭腔。
一直没说话的祁思嘉突然沉声道：“我们上次不是把门撞开了吗？”
其他人立刻懂得了她的言下之意：上次的门已经被撞坏了，现在门锁都是完好的，还不知道何时锁上了，这说明……
“是冲我们来的。”夏萤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已经被她说出口。
此话一出，现场顿陷入一片寂静。
与此同时，持剑人物高举起手中的长剑，直直地向辛翼刺去！
夏萤再次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
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静静躺着五名轻度七氟醚中毒的患者，五人均隶属海城公安支队，成员包括两名队长和三名成员。
这事一出，案发现场的画室立刻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起来。陈局长原本还在隔壁市开回，这会立刻千里迢迢赶了回来，不顾叶文晖还躺在病床上，对着他就是劈头盖脸一顿痛骂。
“你看你！就让我片刻不得消停！”陈局长虽然上了岁数，但训起人来依旧声音洪亮。他恨铁不成钢地用食指狠狠戳着叶文晖，痛斥道：“堂堂一个队长还搞什么擅自活动？要不是区大队的警员刚好路过见过你们的车，你们现在就继续在画室躺着吧，躺成世界名画再出来吧！”
陈局正在气头上，叶文晖不敢声辩，陪着笑道：“也不是第一次去了，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
谁想到叶文晖不提还好，一提这事陈局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你也知道不是第一次进案发现场了？我听说上次就倒了一个技术队的小姑娘！现在可好，你们集体倒地，还真是有集体意识！”
叶文晖明白此刻多说多错，乖乖闭了嘴，求助似的往旁边床位看了一眼。只见辛公子正阖眼睡得香甜，愣是陈局的狮吼功也没能把他吵醒。
七氟醚轻微中毒并不是什么大事，休息片刻后大家都赶紧出了院。实际上按叶文晖的想法，这事根本闹不到住院部来。但据一路找过去的外勤队副队张安表示，一进门看见地上齐刷刷躺着五个人，还都是局里的，吓得他除了打120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没想到负责案发现场保护的区大队警员们，竟然那么勤快，把门锁给修好了。”事后叶文晖坐在电脑桌边回想这事，满脸的哭笑不得。
之前他们为了救出夏萤，不得已破坏了现场。还没来得及向上汇报，就被区大队警员发现。不知道现场发生了什么，又害怕被问责的他们，立刻找了个锁匠把门锁修好了，才导致了后来这一出。
“没准是区大队的警员嫉妒我们支队队长过于帅气，所以诚心让我们出丑。”虽然辛翼说的是“支队队长”，但从他的神色来看，他想说的应该是另一个队长。
夏萤盯着电脑屏幕一言不发，内心满是懊悔。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在同一个地方昏过去两次，她恨不得此刻立即失忆。
“往好处想，最起码我们对案发现场情况的了解，要更进一步了。”叶文晖看着垂头丧气的众人，试图给大家鼓劲道：“最起码我们现在知道，凶手是预谋杀人，并且精通电子技术。”
在众人昏迷期间，局里从市里聘请了技术专家前往现场勘测，发现整个画室经过机关改造。辛翼发现的藏在画后的黑色按钮，是画室机关的总开关，按下后经过30秒自动定时，大门会自动由牵引架关上，与此同时门边的小气管里会释放微量七氟醚。
经过现场气体提取化验后，法医告诉陈局长，七氟醚多用于麻醉药，轻微吸入会导致短暂昏迷，失去意识。但现场因为呈密闭状态，所以七氟醚的程度虽然不高，但如果门不打开的话，里面的人就会一直呈昏迷状态。
“这哪能称得上什么‘精通技术’。”辛翼大概想要维护身为技术队队长的尊严，嫌弃地一撇嘴：“室内安装电子设备产生幻象，而且幻象的设定只有一种，所以画面会重复出现。这些都是很简单的操作，入门级都算不上，顶多是小儿科。”
话虽如此，但倒在这种“小儿科机关”里也是事实。想到这辛翼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杀人就杀人，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干什么，就知道加重我们警察的工作量。”
“现在能确定的是，死者生前有跟谁结怨过，并且此人……”叶文晖看到辛翼的脸色，原本要说话的在嘴边拐了个弯变成：“……略懂技术。张安，你带人顺着这条线查查看，能不能找到可疑人物。”
“是。”张安应道。
刘一楠正浏览着网上言论，撇撇嘴道：“这次脸可丢大了，也不知道谁把消息放出去了，现在网友们都在群嘲我们集体昏倒。”
辛翼不在意地摆摆手：“少看网上评论，方能长命百岁。小刘啊，这道理你都不知道？”
刘一楠大大咧咧道：“辛队你是不知道，网友说话有多气人。不仅嘲笑我们海城支队向来无能，还把你扯了进来，说你当初在北城支队只是抱萧夙大腿而已，一旦海城就暴露出来了，其实根本没什么能……耐。”
被旁边警员悄悄拍了下胳膊的刘一楠逐渐反应过来，说话音量越来越低，小心翼翼观察着辛翼的脸色，生怕他生气。
辛翼大度笑了笑，摆摆手道：“跟这些人计较干什么，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众人听到这话，无不向辛翼投去钦佩的目光。果然，由此胸怀的人才能做队长。这么看来，海城支队的未来还是一片光明的啊。
辛翼微微一笑，欣然接受大家的目光。在这样的注目礼下，辛翼保持着绅士微笑，亦步亦趋地走进办公室，优雅转身关门。然后迅速收起表情，几步就走到电脑前，开机。
五分钟后。
刚刚还在拿着手机，欣赏大家给自己点赞评论的网民男子，正因点赞数量不断上涨而满脸骄傲，突然间收到一个系统提示。
您好，你的账户被举报有黄色言论，已被封号三天。
男子：？？？

画展上的杀人犯
富贸大厦三楼，只有稀稀疏疏两三人。
夏萤咬着笔杆，一步一步从画框前走过。
距离上次这名画家办画展的时间已有一年多了，夏萤虽然称不上是他的粉丝，但对这名画家的多幅作品颇有好感。
画展要到下礼拜四才正式开始，不过部分画稿已经放至二楼做预热观赏。夏萤不急不慢地踱步欣赏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身后却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被外界声响打扰的夏萤不耐烦地皱起眉，还没待她往后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黑色身影便突然冲了过来，整个人撞在自己身上。
夏萤来不及喊痛，瞥见男子惊慌失措的神情，一种本能使她不管不顾地拽紧了男子的衣角，即使自己因为腿部撞到墙面而疼痛到站不起身。
男子迅速起身要离开，没想到被一股巨大的拉力扯在原地。
他惊讶地看着躺倒在地上少女，一身黑色紧身制服和过膝长靴，皮质短裤下露出雪白的大腿。
她很瘦弱，但是力量很大。
女生缓缓仰起头，黑亮顺直的发散乱地遮住半张脸，但那双冷冷盯住男子的目光依旧透过发隙传达出来，脖颈处的黑色柳丁颈圈也跟着多了几分寒意。
面对如此强大气场，男子没来由地心虚起来，后退了几步，开始奋力挥手，想要挣脱。
夏萤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而是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男子。
这人有点面熟，应该是在哪里见过。
夏萤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但力气终究没抵过男人的拼死挣扎。身后脚步声逐渐逼近，男子几乎是拼尽全力重重拍打掉夏萤的手掌，下一秒便身形一晃，向前窜了好几米。
就在男子挣脱的那一瞬间，夏萤突然把眼前这张脸和记忆中重合起来。她在公安局官网上看过这张照片，这人是个在逃通缉犯！
不过现在全市警方都在追捕他，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呢。
来不及细想，夏萤当机立断起身，步步紧追着男子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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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第一天，天气不太好。
江南的梅雨季节总是湿漉漉的，天空阴沉着脸，随时随地飘着毛毛细雨。
路上行人大多懒得打伞，戴起帽子或是加快脚步，急匆匆穿过连绵的小雨，雨珠在身上轻轻弹起，整个人笼罩在烟雨气之中。
位于街角的拉面馆大门紧闭，辛翼坐在面馆的靠窗部位，身穿一件细条纹黑白衬衫，领口微微敞开，衬衫袖扣卷起到手臂中间，手腕处戴了一只精致的银白色机械表。
他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的街道景象，柔顺的黑发零零散散盖在他前额，有几缕顺着眼尾垂了下来，遮住了他一半的眼睛。
他举起勺子，在面碗里翻舀了几下，继而低头对着滚烫的面汤徐徐吹了几口凉气。
果然，雨季吃热乎乎的食物，幸福指数最高。
“叮！”
手机提示音响起，正喝了一大口汤的辛翼边鼓着嘴边查看信息。是叶文晖发来的：“全体注意，据市民举报，嫌犯出现在富茂大厦的大堂处，所有成员立刻赶往此地！”
辛翼看了看眼前几乎还没开吃的豚骨肉汤拉面，又看了眼手里的短信，轻声叹了口气，将碗筷往前一推：“服务员，买单。”
叶文晖是海城支队的队长，也是外勤队的负责人。
今天是公休，辛翼又隶属于技术队，按理说缉拿罪犯这件事怎么轮也轮不上他。但这名嫌犯前后已经犯下了三起盗窃案，并杀害一名65岁的老人，引起较为严重的社会影响。因此，警方必须尽快逮捕他，给民众一个交代。
偏偏在这个关头，局里进修走了一批人，又刚入队一批新人，能用的人手实在不多。辛翼作为经验丰富的技术队队长，体能也完全不输外勤，必要时候被“剥削”一下，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当然了，这点对于辛翼而言，完全不可以理解。
面馆离国贸大厦很近，走路十分钟的距离。辛翼一路小跑过去，没用几分钟就到了现场。
大概是来得太早，现场没看到任何眼熟的同事，倒是门口挤满了“妖魔鬼怪”，赤橙红绿青蓝紫的长毛熙熙攘攘堆在一起，还有一些造型奇特的人沿着大门依次排开，一动不动，许多头戴玩偶发箍的小姑娘则举着相机，对着这些人按动快门。
“这是……漫展吗？”虽然对这方面完全没了解，但近几年漫展大火，因此辛翼从各种报道中多少也听说了一些。只是没想到嫌犯在满城通缉的情况下，还有闲情逸致来观展，辛翼不禁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嫌犯刮目相看。
走到入口处，检票的女生正低头在玩游戏。见辛翼过来了便习惯性伸手索要门票。辛翼从怀里掏出警官证对她晃了一下就准备进去，不曾想女生先是眯起眼仔细看了他的证件，又抬起头细细打量了辛翼的五官，继而嘟起嘴摇头道：“虽然你长得很好看，但就算cosplay警察，也要买门票的。”
“……”即将过26岁生日的辛翼，在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因为他开始听不懂别人的话了。
“砰！”玻璃破碎声从里面传来，厅内开始传来尖叫声。
“有人打起来了！”叫喊声不绝于耳。
不好，怕是挟持了人质。
来不及多思考，辛翼立刻拔腿往里冲，检票的小姑娘立刻起身大喊：“你这人怎么逃票啊！保安！保安！”
动静是从楼上传来，大堂中央掉落了一地破碎的玻璃。周围的人都紧张地聚集在起来。辛翼推开逐渐骚乱的人流，抬起头寻找男人的动向。
他朝着楼梯处跑去。
监控室位于四楼走廊最里侧，大小不超过十平方米。
辛翼推门进入的时候，监测员正漫不经心地半躺在椅子上刷手机，耳机线慵懒地缠绕在颈部，身体随着耳机里的音乐轻轻摆动着。
辛翼从背后走过去，也不跟他说话，径直把他连带着椅子往旁边一推，眼神快速扫过悬挂着满墙的显示器。
“喂，你谁啊！”被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子吓了一大跳后，监测员从椅子上弹起，气势汹汹地追问他，甚至想要伸出手把他推开。
辛翼懒得理他，随手将怀里的警官证往桌子上一扔：“警察。一名杀人犯进了大厦内部，目前去向不明。”
他边说边将手撑在桌面上，侧头对着逐渐面色苍白的监测员微微一笑道：“你作为视频监控员，一定看到了那位慌慌张张逃离的杀人犯吧。来，调给我看。”
被“杀人犯”三个字吓到的监测员不敢讲话，又被警察亲自逮到失职，他不敢多言，连忙殷勤表示监控台随便动，便立到一边不再吭声。
辛翼三两下调整监控画面，很快捕捉到嫌犯在七楼摄像头下一闪而过的画面。
来不及对下时间和地点，画面里的嫌犯好像知道自己被发现了，手里不知拎着什么东西，突然对着镜头狠狠砸了过去。
于是在辛翼眼睁睁的情况下，显示屏开始呈雪花状。
辛翼立在监控前，神情严肃。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刚刚嫌犯手里拿的，是一把铁锤。
他拿着一把铁锤，砸掉了七楼的摄像头，也就是说……
他的目的地在七楼。
另一边，跟随着嫌犯脚步爬上七楼的夏萤站在楼梯口，一边轻微喘气一边看着身边的楼层标识牌。
七楼，新媒体运营中心。
夏萤向前看去，只见面前是一条笔直的走廊，但不同角度穿插着多条走廊蜿蜒交错。这些走廊排列以夏萤脚下的半圆形地板为中心散开，宽度很窄，最多仅能容纳两人侧身并行。
紧邻着楼梯间的电梯突然发出提示音，夏萤身体一惊，向左看去。只见电梯楼层显示在7楼停止，电梯门缓缓拉开，一名身穿黑白衬衫和修身长裤的男子走了出来，右手插兜，向前迈了一步后立在原地，看向她的眼神波澜不惊，似乎并不意外她在这里。
“你是谁？”辛翼歪了歪头，将怀疑藏在漫不经心的视线之后，谨慎地审视她。
夏萤扬起头，乌黑的秀发随着她头部的转动而在背部散开一个弧度，带着些弧度的发尾懒散地倚在她的大腿。
“你又是谁？”夏萤反问道。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夏萤的头发上，夏萤整个人被笼罩在逆光中，眼神冷冷地看着他。
辛翼微微眯起眼，在光照下有片刻的失神。然而很快，“嘭！”一声传来，像是玻璃破碎声传来。辛翼回过神来，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前方。
那是声音来源处。
辛翼嘴角勾起笑，声音却未带丝毫温情，劝说道：“姑娘，探险旅途到这里就可以了，好奇心太强可不是好事啊。”
夏萤看了他一眼，没搭话，转身一个抬腿就朝着声音来源奔去。
辛翼无奈地站在背后叹了口气，起身跟上。
正前方走到底是一面透明玻璃门，从完整无缺的外观来看，刚刚传来的玻璃声和这扇门并没有关系，应该是在里面。
夏萤伸手推门却推不开，一侧头看见了镶嵌在墙上的密码锁，凝起眉来。
这扇门只有密码才能够打开，目前也没有看到任何暴力破坏的现象，也就是说，如果刚刚那名男子成功进了门，他必然是对这个地方有所了解的。
夏萤想得入神，突然被身边细微声音所惊动。回过神来一看，只见身边的人不知何时走到密码锁前，用手轻轻抚摸着每一个数字按钮。
“你在干嘛。”夏萤不解地看着他。
辛翼没急着回答，而是用不同的手指触摸了九个数字按钮后，对着自己的指腹看了看，又伸到鼻下轻轻闻了闻。继而收回手，快速而又坚决地在密码锁上按下四个数字。
门应声打开。
夏萤愣在原地，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已经走进门里的辛翼，视线转了一圈又落回到密码锁上。
“嘭！”又是一声撞击声传来，是从屋内最里侧传来，隐隐约约似乎还能听到呜咽声，像是有人被堵住了嘴。
辛翼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现在是中午十二点三十五分，属于午休时间，所以诺大的办公室几乎没有人在场。
但即使是午休时间，这里也不至于这么安静啊，难道……
“有人把其他人支开了。”夏萤突然开口道。
辛翼愣了一下，心里闪出一丝讶异，但没有回头看她，内心却在默默掂量着这女生到底是谁。
看起来，不像是嫌犯的同伙。
二人放轻脚步，朝着声音来源处往里走去。
最里处又是一条细小走廊，推开玻璃门后是一个个小隔间组合而成。越朝里走去，呜咽的声音越逼近，同时还能听到男子压低声音说话的嗓音。
绕过最后一个拐角，夏萤脚一抬，一不小心踢到玻璃墙面的底层，“咚”的一声，连带着整个墙面都在轻微震撼。
夏萤内心一惊，暗道完了。显然里面的人也听到了声响，说话声和呜咽声同时停住，隐隐绰绰的脚步声却逐渐朝他们靠近。
夏萤感到大脑空白了几秒，动作停在原地没有动弹。
门把手被握住的声音传来，下一秒，门朝内猛地拉开。

全城搜捕
关于案发现场所有痕迹鉴定的报告单终于出炉，辛翼简单过目后就交给了叶文晖。
报告上指出案发现场除了死者指纹外，还有另外一人的指纹频繁出现。但作为凶器的水果刀上仅留有死者一人指纹。
“我估计屋内另外一人的指纹就是死者前女友王雱。你们采集了她的指纹了吗？”辛翼草草看完报告，没发现什么新的线索点，将报告扔到了一边，随口问道。
“案发第二天就采集了。你说的没错，的确是她的指纹。”叶文晖边说边往自己的茶杯里添了几片茶叶，举起烧水壶缓缓往杯里倒热水：“不过她有非常充足的不在场证明。”
听了这话，辛翼不满地撇撇嘴：“我可没说她是凶手。”
叶文晖笑笑没说话，抿了口茶，道：“夏夏身体怎么样了？”
“你说夏萤？我看她最近身体状况还行，就是精神有点恍惚。”辛翼笑笑：“估计上次晕倒，让她受打击了。”
“案发现场那边归区大队负责是不是。”叶文晖若有所思道：“得找个时间再去一趟。”
原本以为辛翼对此会叫苦不迭，没想到他只是爽快地点了个头道：“是该再去一趟。”
叶文晖意外地一挑眉，嘴角流露出一丝微笑。
从叶文晖办公室出来后，辛翼扭了扭脖子准备去外面透透风，放松一下精神。谁知道还没走几步，楼梯口猛不丁冒出来一个人，把辛翼吓了好大一跳。
“嚯，是夏姑娘啊。”等看清来人后，辛翼惊魂未定地拍拍胸脯，一脸诧异地对着夏萤道：“你好好站在这里干什么，扮演什么恐怖片女主角吗？”
“那天我在现场发现一样东西，不确定对案件有没有用。”夏萤说着，摊开手心。
是那粒薄荷绿的细沙。
辛翼漫不经心地拿起来扫视了几眼，各种想法在脑子里转了几个圈，才开口问道：“成分鉴定过了吗？”
“鉴定过了，就是很普通的细沙，含有部分氯酸盐成分所以颜色偏绿，但薄荷绿颜色是后期染上的。”说完，夏萤又补充了一句道：“而且上面也没提取到任何人的DNA成分。”
辛翼看起来对这一结果并不意外，手掌合起握住细沙，饶有趣味地看向她：“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虽然是疑问句，但看着辛翼的神情，像是早就知道了她的回答一般。这种感觉给夏萤带来微微不快，但还是老老实实道：“有个地方，我想要去看一下。”
下午四点刚过一刻，饰品店的店员正在店里打着瞌睡。初夏的空气总藏着嗜睡因子，即使店内的空调一直“呼呼”送着冷气，整个店面依旧显得静谧而昏沉。
门忽然被推开了，一阵热风从缝隙中钻了进来，吹响了挂在门口的风铃。店员从昏迷的意识中惊醒，忙站直身体对着门口甜甜喊道：“欢迎光临～”。
推门进来的分别是一男一女，身形都高挑消瘦，男生双手插兜流露出一股痞态，女生乌黑马尾笔直垂下来，让最近深受脱发困扰的店员羡慕不已。
两人都戴了个黑色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再加上鸭舌帽一压，整张脸都看不真切。店员看着两人的气质，内心估摸着这大概是在附近拍戏的明星，没准还是处于地下恋情的状态。
店员边想边悄悄打量着两人的脸，只见女生和男子进门后对视了一眼，男子轻轻冲她抬了抬下巴。女生像是收到什么命令般，笔直朝店员走来。
店员慌忙收起打量的目光，摆出职业微笑亲切问道：“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女生没说话，反而往下拉了拉口罩，朝店员摊开手。
店员不明所以地低头看去，只见一粒薄荷绿色的细小颗粒被装在一个透明小袋子中，静静躺在女生手心里。
“这是……”店员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又低头看了看她手心：“呃……”
站在一旁的男子适时开口道：“我们想知道，或许你们店有什么饰品里，会装着这种细小颗粒吗？”
店员不明所以地拿起袋子看了看，一脸摸不着头脑。但不知为何，眼前这两人虽不说话，身上却散发着一股逼人的气势，让她也不敢直说不知道，只好把小袋子翻来覆去仔细地看，头也不敢抬，只盼着能看出点什么特殊之处来。
就这么看着，还真让店员给想起点东西来。她快步走到物品摆放架旁边，伸手在玲琅满目的各色饰品中拿出几个绿色的小玩意出来，挨个放到柜台上，推到两人面前。
“沙画……风铃……流沙手机壳……”男子把胳膊搭在玻璃柜台上，头发垂下来遮住眉头，道：“都是小女生的玩意啊。”
店员心想这不是废话么，这里可是饰品店，脸上还是堆着笑道：“女孩子么，都喜欢漂漂亮亮的小玩意。先生是给女朋友挑礼物吗？这串风铃挺不错的，颜色又好看，夏天挂在窗门口，风一吹过，铃铛一响，叮叮当当的可好听了。”
辛翼听到这，转头看夏萤。只见夏萤面露不快，大概并不愿意被店员误会两人的关系。辛翼见状，纨绔公子的本性开始复苏，有意打趣道：“媳妇，你看呢？喜欢我就帮你买。”
夏萤万万没想到辛翼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震惊的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盯着辛翼半天没说出话来。辛翼笑眯眯转过头，避开夏萤审视的目光，视线重新回到柜台上。
“这个沙漏，最近有人来买过吗？”尽管知道北城像这样出售沙漏的饰品店很多，辛翼还是心念一动，指了指靠在柜台最右侧的浅绿色沙漏，问道。
“这个……”店员抱歉地笑笑：“这个真的记不清了，店里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实在是记不住。”
“那这几个人，你见过吗？”辛翼从怀里掏出几张照片，依次在柜台上摆开。
店员看这架势愣住了，平日里看推理小说的警觉心冒了上来，小心翼翼问道：“请问您是……”语气之恭敬，把之前的“你”都硬生生改成了“您。”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辛翼笑眯眯地用食指点了点照片，耐心又重复了一遍问题：“所以这几个人当中，你有眼熟的吗？”
店员不敢怠慢，把照片又看了好几遍，想了很久，不确定地指着其中一张道：“好像这人来过。”
“当真？”辛翼看清她指的人，眼神不由一亮，“这人在你店里买了什么？”
再次离开店门的时候，辛翼手里把玩着一个高约七八厘米的沙漏，来回反复颠倒，任薄荷绿颜色的细沙反反复复流动着：“沙漏，有意思。死者家中为什么会有一个沙漏呢？”
“我觉得这点和案件有关。”夏萤微微眯起眼：“说不清为什么，直觉吧。”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可是很准的。”辛翼笑了笑，突然道：“你是不是讨厌我？”
夏萤内心一惊，表面上不动声色道：“为什么这么说？”
辛翼却不再说什么了。两人沉默无言往前走了一段路，经过一家书单的时候，夏萤随意扫了一眼门口上张贴的海报，下一秒就愣在原地。
“怎么了？”辛翼察觉到她的异样，出声问道。
夏萤缓缓抬起手，指着书店门上张贴的红白相间的海报。
辛翼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海报上赫然写着六个字：《刺杀骑士团长》。
“怎么了？”辛翼不明所以地皱起眉。
“那个小人。”夏萤声音微微发颤，直直地指着海报上的拔剑小人，道：“就是我那天看到的幻影。”
随着案件的不断发展，死者的人际关系得到了进一步的展开。据侦查员带回的消息来看，死者除了王雱这个前女友之外，还和一个年仅20岁的女生联系密切，名叫卢倩倩。警方用死者的身份证查到了他这几年的开房记录，并核对了卢倩倩的机票时间，基本吻合。
不仅如此，郢谭市公安局接到海城支队的请求后，与卢倩倩的学校取得联系。据她的辅导员说，卢倩倩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来上课了。
“不会是我想的那种关系吧。”辛翼边看资料边啧啧摇头：“老牛吃嫩草？”
“2017年11月23日，死者去卢倩倩的学校做过讲座，据卢倩倩室友说，卢倩倩对周航很是崇拜，讲座上积极提问，也引起了周航的注意。讲座结束后，他们互加了微信。”说到这，叶文晖意味深长地看向辛翼，问道：“你觉得是什么关系呢？”
辛翼一脸鄙夷：“现在女大学生也太好骗了，建议叶队没事多去各大高校开开讲座，提高当代大学生各方面的防骗意识。”说到这辛翼想起了什么，又把话题扯回来道：“那卢倩倩这事，王雱知道吗？”
叶文晖耸耸肩，表示不知。
“交通局那边怎么说？”
“根据交通局提供的信息来看，卢倩倩此刻应该就在海城。”面对辛翼微讶的眼神，叶文晖微笑道：“一个月前，卢倩倩购买了从郢潭到海城的机票，但没有任何购票信息显示她已经离开海城。”
辛翼猜测道：“来找周航的？”
“有可能。不过现在问题是，周航已经死了，那她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辛翼摸了摸鼻子，道：“现在问题不应该是，周航已经死了，她为什么还在这里？”
叶文晖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当下给张安打去一个电话。
“全城搜寻卢倩倩！”

闹鬼传言
夏萤皱起眉，缓缓地戴上塑胶手套。虽然她也算不上周航的粉丝，但入队后第一个案子的死者就仿佛和自己产生微妙的联系，总让她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死者的死法一目了然，左心室被利器切入，而这利器就散落在死者右手不到十厘米的距离，是一柄随处可见的水果刀，长度五六厘米的样子，基本和伤口深度吻合。
案发现场较为整洁，并无明显打斗痕迹。死者躺在躺椅上，面部朝上，面部表情微微狰狞。法医已经做过初步检查，现在正在一边和叶文晖汇报大致情况。
夏萤走到尸体旁边，利落地挽起袖口，又拉了拉口罩将自己的半张脸遮得更加严实，这才俯身细细瞧着死者伤口。
凶器刺入后又拔出，导致左心房大量失血，因此即使距离案发已过去一段时间，但现场仍然有浓烈的血腥味。
夏萤下意识吸了下鼻子，又低下头。
死者衣物完整无凌乱，没有明显拉扯痕迹。身上也没有抵抗性伤口，水果刀提取的指纹与死者指纹相符合。
是自杀。
夏萤大致翻看完尸体痕迹后，心里有些困惑。一个正处于事业上升期的漫画家，为什么要自杀呢？
法医助理走过来给尸体拍几张照片。他见夏萤眼睛不眨地盯着尸体看，不由笑道：“姑娘，新来的？”
夏萤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法助假装亲切地笑了笑，而后“善意”提醒道：“第一次遇见命案吧，又是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少见点血，去那边随便做点痕迹采集就行了。初次任务嘛，主要是见个场面，别急着立功哈。”
夏萤迅速抬眼扫了他一眼，对上他带着几分调戏的神情，神情冷漠地移开目光。
难怪海城支队破案率一直上不去，什么稀奇古怪的人都往里招。
夏萤初步检查完死者身体上的痕迹后，无视法助持续唠叨的声音，站起身将装着部分死者衣物纤维、以及散落在死者周围不明碎屑的证物袋统一放进采集袋中。
“噔”的一声，夏萤下意识顺着声源望去，是辛翼，他正在拔起插销推开玻璃窗。
被这声音惊扰而看过去的显然不止夏萤一个人，面对着四面八方望过来的目光，辛翼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地笑笑：“屋太闷了，我透透气。”
这话一出夏萤才发现整间屋子门窗紧闭，空气得不到流通又混着血腥味，显得分外浑浊，难怪越来越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夏萤没忍住又看了辛翼一眼，总觉得他这一举动有着其他的意思。
后者显然没注意到她的目光，悠哉悠哉地欣赏窗外风景，看起来十分怡然自得。
夏萤收回目光，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为什么还会对他报以期待呢？是习惯性对北城支队的神化，还是……
夏萤有些困惑地晃了晃脑袋，决定不去想它。
报案人是名四十多岁的大妈，就住在死者楼下。警方到达现场的时候，大妈正被自己儿子搀着站在楼梯口，大口喘气，显然受了惊吓。叶文晖大致看完现场后，给大妈递了瓶水：“好点了吗？”
大妈惊魂未定地看着叶文晖：“有鬼，真的有鬼，看来我要抓紧时间搬家了！”
“有鬼？”这番话让叶文晖摸不着头脑。他摊开记录本，问道：“可以请您大概说一下发现尸体的过程吗？”
大妈舔了舔嘴唇，大概是刚喝的几口水给她添了点力气。她稍稍缓了一下，便开口道：“警官，我就住在这人的楼下。我知道他是个漫画家，挺有名气的对吧，但吧，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
前段时间，我刚买菜回来，就在楼梯拐弯处，这人路也不看跟我撞了个满怀。那双眼啊，呆滞得很。我还问他，小伙子你怎么啦？他也不说话，看起来就跟木偶人一样。你说这样的人，还能画出什么东西来？”
眼看大妈的话题越扯越远，叶文晖赶紧把话题拉回来：“那您是怎么发现尸体的呢？”
“这不学期末了么，儿子天天熬夜复习呢。结果一到晚上，楼上常常传出大叫声。一个男的，叫得撕心裂肺。你说孩子学习这么辛苦，晚上还睡不好，这身体怎么跟得上？于是我就上楼找他理论去了。”
“然后呢？”叶文晖问道。
“然后我就敲门了啊，敲了好半天才有人开。那小伙子顶着一头乱毛明显还没睡醒，那会可都中午了，两个黑眼圈跟煤炭一样耷拉着，问我什么事，我就把他影响我儿子睡觉的事情跟他说了，让他以后注意点。”
说到这，大妈又补充说道：“哎警察同志我跟你说，我态度可友好了，见他那病歪歪的样子我还叮嘱他去看看中医调理下身体呢，那小身板还没我硬朗。”说罢还挺了挺自己的水桶腰，言语间流露出一点骄傲。
“那他什么反应？”
“他听我说完后，看起来很惊恐，慌忙问我他晚上都喊了些什么。这我哪知道啊，也不是我听到的啊。之后他就一脸阴沉地跟我说，‘那个东西来找我了’。我跟你说，那个表情可吓人了，我好一会都没说出话来。”
大概是回想起当时的画面了，大妈边说边用手抚着胸口道：“反正我寻思着，他不太正常。今晚也是，我回来后儿子跟我抱怨，说楼上又吵了。我这没办法，上楼去找他，结果敲了半天门没人开，我就站在走廊窗户那往里看，哎哟给我吓的！”
大妈边说边忙不迭地拍着自己胸脯：“哎警察同志，你说这风水是不是不好，要不要请个大师来看看？”
叶文晖立刻嘱咐了好几遍“封建迷信要不得”，逼得大妈几乎要赌咒发誓绝对相信科学相信真理之后，才勉强放过她。
关于大妈的“鬼上身”理论，大家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不过死者生前在多次在夜晚大叫，警方猜测死者生前可能存在一些精神上的问题，最终诱发了自杀行为。
警方查看了小区的监控录像。因监控仅安装在一楼门口，正对着电梯方向，所以根据画面来看并没有可疑人物。加上天色转暗后画面逐渐变得模糊，看不清人脸。警方询问了当天值班的保安，他说当晚并没有看见任何可疑人物。
“那当天你有见过死者吗，他是否存在异常行为？”警方问道。
保安为难道：“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刚来上班没多久，还记不清这栋楼每个人的脸。”
除此之外，警方在死者家中找到了一些镇定类的安眠药物和褪黑素，进一步确认了死者存在精神状态方面的问题。结合法医和现场痕迹的判断，就在警方将这起案件定位为自杀，并逐渐展开死者社会关系调查的时候，事态发展逐渐出人意料起来。
事实证明，热心大妈永远是活动的八卦传播体，案发不到24小时，关于“知名漫画家被鬼索命”的新闻就已经上了热搜。
一时间，刑侦支队众人的压力陡增。
随着警方和案件侦查员的持续走访，死者的人际关系网渐渐展开。根据调查显示，死者一个月前刚刚与相恋八年的女友分手。在此之前两人已经同居四年，已经见过双方父母。
死者前女友名叫王雱，目前是一名房产公司的销售主管。警方见到她时，她穿这一身黑白工作服，配上一头清爽短发，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干脆利落。
当她得知死者死亡消息的时候十分惊讶，在被警方问即死者是否有过自杀想法的时候，王雱想了想，答道：“他近几年工作压力蛮大的，画风一直不被几位德高望重的评价家看好，他就一直想要证明自己。偶尔也会说到压力太大啊想自杀，不过看起来比较像随口说说的，不敢相信他真的自杀了。”
“方便问你们为什么分手吗？”前来走访的警员问道。
王雱犹豫了一下，还是答道：“我毕竟已经快30了，会想要早点稳定下来。但他对此一直没什么表示。我们曾经沟通过一次，他说他五年内不想结婚，想专心创作，不希望被家庭束缚住……警官你也知道，女人的青春经不起消耗的。我也是挣扎了很久，最终决定还是分手吧。”
“案发当晚你在哪里？”警员问道。
王雱愣住了，显然没想到警方会问这个：“这是询问不在场证明吗？不是说是自杀吗？”
警员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这是惯例，请见谅，没有怀疑的意思。”
王雱看起来有些不快，但还是答道：“昨晚公司临时需要加班，我在公司呆了一整晚，没有离开过。”
“整晚？”警员听起来有些意外。王雱听出了警员的话外之音，语气逐渐变得生硬起来：“我们做销售的经常需要加班，在此之前我也经常通宵加班，公司的人都知道，也不止我一个这样做，你们要不要去跟同事们一一确认一下？”
“那当然不至于。”警员客气道。
但事后还是派人对公司核实了王雱的不在场证明。从公司大楼的前台监控里可以看到，王雱下班后出去和同事一起吃了个饭，便一个人回了公司。之后再没有她出入大楼的画面。
不仅如此，当晚十点左右，有名同事发现在把手机丢在公司，回去取时正看到王雱坐在电脑前做表格，还劝她早点回家休息。这更加证实了王雱的说法。
据银行的反馈消息来看，死者的经济状况总体稳定，无欠款和贷款，不太存在因财务状况自杀的可能性。
分局对此很想尽快结案，因为“鬼上身”的话题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消退，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不光记者开始围追堵截警察们，一名死者的铁杆粉丝不远千里跑来，在警局门口坐着不走。“知名漫画家鬼上身”这一话题的热度再度飙升。
不得已之下，警方就此案成立调查组，再三跟媒体保证，定将此案查得水落石出，还这位艺术家一个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