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喧闹。
桌上酒杯快要堆不下。
和萧明深在一起之后，我就没有来过酒吧。
他甚至不允许我喝酒。
他要求我乖、我听话，要求我像大家闺秀一样，像纪青澜一样。
可无论再怎么像，我也不是她。
酒的滋味是久违的好。
如果弟弟不这么烦人的话，会更好。
“别喝了，这都第几杯了？我哥知道了会骂人。”萧惟決抢走我手里的酒杯，念叨：“估计会先骂我。”
我差点一口酒精喷出来，笑着歪倒在皮沙发上。笑够了，才坐起来，说：“你哥现在才没空管我俩呢。怎么，你不信吗？等着。”
我掏出手机，给萧明深打电话。
他没接。
我打第二次。
电话通了。
“你好，哪位？”纪青澜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过来。
我低头苦笑。
原来萧总都没有存我的号码。
“我找我老公呢？你又是哪位？”
电话那头顿了两秒。
“江小姐，是你吗？”
我掐紧嗓子：“江小姐？谁是江小姐？你谁啊你，快让我老公接电话！”
“不好意思，你打错电话了。”
电话被礼貌挂掉。
我握着手机，再次笑成一团。
首饰盒哐当掉在地板上。
我捡起来，打开盒子。
吊坠在灯光下闪着可爱的亮光。
“你知道吗？你哥总是送我礼物，穿的戴的，可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件。”
我低头，指尖蹭过栩栩如生的小舟，笑了。
“但是这个，我很喜欢。谢谢你，萧惟決。”
我抬眼看向他。
和他视线相撞。
大概是酒吧里气氛太好，我竟从他眼里品出了一瞬间的失神。
炽热转瞬即逝。
“你喝醉了，江舟。”他说。
我点头，说：“是啊。喝醉酒真难受。”
他站起来扶我，“我送你回去。”
我摇头，说：“不想回去。今晚谁也管不了我，我要夜不归宿。”
萧惟決带我去了酒店。
他抱我到床上。
我霎时睁开眼，搂住他的脖子，把他的身子重新压向我。
“弟弟，我的眼睛好看吗？”
他静静地看着我，看了许久。
“好看。”话回得很轻。
我笑得却大声。
“那自然是好看的，否则你哥怎么舍得浪费时间在我身上呢。”
我松了手，推开他，盖紧被子翻个身，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中途醒过来，迷迷糊糊间听到身旁有低低的喘息声。
但是我实在太困，没有多余的精力分出去细想，耳朵埋进枕头里，继续沉沉睡去。


纪青澜在萧明深左手边坐下，和我面对面。
“青澜，迟到了得罚酒。”萧惟決笑着，然后看向我说：“对了，嫂子是第一次见到青澜吧？纪家的小公主，谁都拿她当掌上明珠，但要说谁最宠她，那还得是我哥。”
“是吗？”我看一眼纪青澜，笑着叹口气，“真是想不到，原来你哥也有宠人的时候啊。”
纪青澜立马瞪萧惟決一眼，说：“话真多哎你！不要说这些会让明深哥女朋友误会的话！”
我连忙笑着摆手，说：“没关系，我最爱听这些了。吃饭不八卦还有什么乐趣呢？来，弟弟，继续说。”
“行啊！”萧惟決竟也是个大嘴巴，“一切的源头还要从青澜出生那一年说起——”
“江舟。”
萧明深沉声喊我的名字。
潜台词是：不要不知好歹。
三个人里我是歹，最好欺负，最无辜，最无所谓。
可惜，现在的萧明深在我心里，亦然。
“萧总，有事您吩咐。”我笑得没心没肺，“怎么脸色不太好啊，身体不舒服？”
我伸长胳膊去摸他的额头，他不自然地偏过头去。
“我看你挺好的。”我搓了搓冰凉的指尖，收回手，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地说：“要长命百岁哦，萧总。”
萧明深眉头微蹙。
“江小姐。”
我扭头看向叫我的人，眼里有了点笑意，“在呢。”
“总是听小決说起你，今天总算见到真人了。”
“是吗？”我惊讶地看一眼萧惟決，没想到他还会在私下里提起我这位假嫂子。“希望小決没有和你说我的坏话。”
“当然没有，他可喜欢你这个嫂子了。”纪青澜手指抚摸高脚杯的杯座，眼里闪着寂寞。
“本来以为明深哥会孤独终老呢。”她说：“能被明深哥挑中，你真幸运呢，江小姐。”
挑中。
她知道不是喜欢哦。
“运气好不好现在也难说了。”我笑着看着她，说：“不过江小姐三个字实在太生分了点，你可以和小決一样，喊我嫂子，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纪青澜抿唇，看向萧明深。
“行了，聊够了没？”萧明深说：“先点菜。”
我挑眉，说：“说几遍了都，点菜点菜，你今天猪精附身哦，男朋友。”
他果然阴郁地看过来，攥紧菜单的手背上青筋凸显，预示他即将耐心告罄。
“开个玩笑啦。”我耸耸肩，说：“难过今天这么多人一起吃饭，我高兴嘛。”
菜陆续端上来。
“怎么都是生腌？”萧惟決说：“哥，我知道你好久没有见到小青澜，但是也不能光点她爱吃的啊。”
他凑过来，在我耳边说：“一会儿我让服务员先上我点的菜，绝对合你的胃口。”
“不用麻烦。”先上我点的菜就行。我夹一只甜虾，拿筷子戳着玩，说：“勉强能下嘴。”
他惊讶地说：“你不是海鲜过敏吗？好了？”
我于是露出比他更惊讶的表情。
和弟弟唯一一次吃饭还是在五个月前，没想到他竟然记得。
这份贴心让我从刚才开始就冰冷的手有了一些暖意。
我把盘里的甜虾夹给萧惟決。“多吃点，小決，你真是个好人。”
他的脸一下子由晴转阴。
哦哦，原来弟弟对夸奖过敏。怪奇葩的。
我扭回头，看到萧明深在给纪青澜夹菜。
没东西吃，干脆找点乐子咯。
“亲爱的，你也多吃点吧。”我夹起一块三文鱼。
萧明深在我的筷子碰到他餐碟前，抬手制止，说：“你顾好自己就行。”
“怎么今天我格外讨你的嫌啊？”我笑了下，看向对面的纪青澜，把三文鱼扔进骨碟，重新夹一只虾到她盘里，说：“不够再点，你明深哥难得请客。”
“啊，多谢。”
小公主剥起虾来也是十足优雅。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像在欣赏一幅难懂的抽象画。
萧明深最先发现我的视线。
“江舟，你的用餐礼仪呢？”他不满道。
纪青澜不好意思地眨眨眼，说：“江小姐，是我脸上沾到什么了吗？”
我笑着摇头，说：“没什么，就是觉得青澜你有点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是吗？”她摸摸脸颊，说：“可能是和我长得像的人吧，我有点大众脸的。”
我瞬间趴倒在桌上闷笑起来。
萧惟決凑到我耳边，轻声问我：“嫂子，你偷笑什么呢？”
我于是也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没什么，就觉得我好像被骂了。”


第二天醒来，房间里只剩我一个人。
我从床上坐起来，找手机，看到床边摆着一份早餐和醒酒药。
胃里难受，只好辜负弟弟这一份心意。
划开手机看时间，屏幕显示有3个未接来电。
萧明深打来的。
3个，比半年来他打给我的总数都多。
我关了手机扔一边，走去卫生间洗漱。
洗手台上放着一套干净的休闲装。
款式和颜色都和我身上穿的极其相似。
好贴心的弟弟。
可惜，我叹口气，“嫂子实在是和你有缘无分哎。”
我脱掉牛仔裤，想起口袋里还装着东西。手伸进去一摸，空空如也。
丢了？还是被偷了？
我赶紧去翻另一边口袋，同样比脸还干净。
懊恼地把裤子扔一边。
程泽的名片没了也就算了，项链我超级喜欢的。
之后跟弟弟道个歉，顺便问问还能不能买到第二条吧。
我脱掉上衣。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愣愣地眨眼。
噗嗤。
“哈哈哈哈哈……”我靠在洗手台边笑骂萧惟诀：“臭弟弟！项链戴到别人脖子上不知道跟人讲一声嘛！”
还好，没丢。
打车回公寓。
一进门，坐在沙发上的身影便站了起来。
我视而不见，余光瞥到桌上的苹果，饿了。
“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萧明深朝我走过来，“昨晚去哪儿了？”
“和男人开房。”


出门之前，萧明深让我把闪着亮片的青色眼影卸掉。
我说不要，他就站在门口看着我，眉头微微皱起，无声地谴责我又在乱发小脾气。
在他心里，我只能是一个听话的完美情人。
于是我耸耸肩，表示随便你咯，走去卫生间卸了个干净。
所以当我顶着一张纯素颜到餐厅的时候，不出意外的，迟到了。
“哥，你们总算来了！我都准备拿个碗去敲隔壁包厢的门了。”
萧惟決的语气可怜，起身走过来时，脸上笑容却灿烂。
一个春天没见，他似乎又长高了几厘米，站在萧明深旁边，像是一道柔和的影子。
“嫂子今天好漂亮。”他这样说着，张开双臂给了我一个热情的拥抱。
或许是在国外待惯了，萧惟決说话办事甜蜜张扬。任谁看了，都知道这位弟弟是被宠着长大的。
我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拍拍他的背，说：“谢啦。弟弟也超帅的。”
“行了，不是说饿吗？坐下点菜吧。”萧明深向来讨厌废话。
或者说，他讨厌一切浪费时间却无法得到同等利益价值的东西。
他在主位坐下来，长兄的姿态尽显。
“小決，去见过妈了吗？”
萧惟決这才松开怀抱，走到桌前替我拉开餐椅，顺势在我身边坐下。
“当然啊，一下飞机就直奔她那儿了。结果她自己倒是和姐妹们约了饭，留我一个人饿肚子。”
他给我递过来菜单。
“嫂子，我在手机上刷了一圈点评，她们说脆皮乳鸽好吃。”
“谢谢小決。”我拿过菜单，说：“小決比哥哥会照顾人呢。”
萧明深抬眼看过来，视线淡淡地掠过我，停在他弟身上。
“这次回来待多久？”
“还不确定，等给老妈过完生日再说吧。”
“难得回来一次，多待几天吧。”我说。
毕竟人多，戏演起来才热闹嘛。
“嫂子是舍不得我走吗？”萧惟決扭头看着我，笑吟吟。男大学生的少年帅气扑面。
萧明深是个笑容吝啬的资本家，青春活力是他的死敌之一。
外界都说兄弟俩长得极像。
这一刻我才发现，区分这两个人简直不要太简单。
“你笑起来真好看。”我发自内心夸道。
萧惟決却突然收起了笑容，盯着我看了两秒，转头看向萧明深，“要点酒吗，哥？”
什么嘛，我无语冷笑，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夸一句不乐意，鞭子抽身上总该老实了吧。
“对了，怎么没见到青澜？”我微笑地看向萧明深。
他不是知道答案的人。
他是比我更想知道答案的人。
哎呀，白月光终于回国了，自己怎么一点儿不知情？
为什么呢？
“哎呀！”我欣赏够了他脸上阴沉的表情，夸张捂嘴道：“忘了告诉你，她打电话到家里，是我接的。”
怒气攀上他的瞳。
“这事可不能怪我哦，我本来都张嘴了，谁知道你突然叫我去卸什么眼影。”我直视他的眼，“怎么，我的眼睛好不好看，对你来说这么重要吗？”
萧明深终于避开我的视线，问萧惟決，“你知道？”
“青澜和我一架飞机回来的。”萧惟決点头，说：“奇怪，她没给你发消息吗？飞机上她一直和我聊你的事儿。我真该录下来给你听听，哥，你都不知道你的小宝贝现在变得有多话唠！”
“我看你也不遑多让。”萧明深沉默片刻，说：“惟決，下次有关青澜的事情，提前跟我说。”
“所有事吗？比如说她上周参加派对喝了个烂醉，这也和你说？”弟弟表情苦恼。
萧明深默认。
萧惟決嘟囔：“哥，你就只会心疼你的小宝贝……”
我噗嗤笑出声。
萧明深的视线再次淡淡掠过我。
我简直要为弟弟的倾情出演起立鼓掌。
“所以说，”我歪头看向萧惟決，“这位小宝贝在哪儿呢？”
话音刚落，包厢门开。
白色长裙随动作摇曳，纪青澜像一只小兔子，跳到萧明深身后，俯下身，两只手亲昵地抱住他的脖子。
“明深哥，surprise！”
萧明深抬头看她的时候，嘴角带上了难得一见的男大微笑。
嘴上却一本正经：“别闹，回来怎么不提前和我说？”
我于是低头笑。
萧明深，你装什么装啊。


萧明深的车停在他弟车旁边。
我去拉副驾驶车门的时候，手心碰到了纪青澜柔软的手背。
我挑眉看向她。
她很快地缩回手，说：“不好意思，江小姐，我还以为……”她看向萧明深，不确定地问：“明深哥，你还要去看我爷爷吗？”
萧明深点头，对我说：“江舟，惟決会送你回去。”
他从来没有对我用过商量的语气。
我不介意，但起码提前告诉我一声吧，显得我多想坐你这铁盒子似的。
“行啊。”我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盘算着一会儿去哪儿过夜生活。“请吧，纪小姐。”
纪青澜站在原地没有动。
“明深哥，要不你还是先送江小姐回去吧？我在这里等一下惟決，他上厕所很快的。”
“不用。”萧明深说：“上车吧。”
纪青澜有些歉疚地看着我，说：“那我们走了哦，江小姐，下次见。”
要不去音乐酒吧？我敷衍地笑着挥一下手，“拜拜啦。”
转身的同时，车子离开驶远。
我呼出一大口气，好久没有这样轻松过。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喇叭。
我扭头看去。
车里男人手撑着车窗，估计看了好久的戏。
我走过去，笑着说：“男女主角走了，这位观众，你可以有序退场了。”
“确实是一出好戏，不过我有一些观后感不吐不快。江小姐，不如，一起聊聊？我的副座超级宽敞，就算是三个女人也坐得下。”
我失笑，往副驾驶座瞥去一眼，说：“好呀。这个破地方，吃顿饭那么贵，打车一定不便宜。”
我走去车子另一边，伸手拉车门，一只温热的手突然握住我的手背。
我有些想尖叫。
我就想坐个副驾惹到你们萧家人哪里了？
“嫂子，不可以随便上陌生人的车。”萧惟決看一圈周围，问我：“我哥呢？”
“就在你身后啊，怎么，你看不见他吗？”我阴恻恻地斜眼看他。
车里男人大笑一声，说：“你哥和别的女人亲热去了。这位弟弟，识相的话，别多管你哥的闲事哦。”
“别的女人？”萧惟決说。
他皱起眉时，简直是另一个萧明深。
萧惟決一定是个兄控，否则为什么连发型都要剪得和他哥一模一样？
真得很难做到不迁怒。
“听到了吧？弟弟，少管你哥的事，也别来管你嫂子上谁的车，小心我告诉你妈咪哦。”
我用力推开他，开车门，钻进车里。
没想到听到两道关门声。
萧惟決大大咧咧坐在后座，说：“我刚回国，正愁不知道哪儿好玩，你们带我一起呗。”
我扭头看他，“三秒钟时间，自觉出去。”
他恍若未闻，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首饰盒给我，说：“刚才路过店门口，觉得适合你就买了。”
“给我的？”我奇怪地看他一眼，伸手接过。
盒子里是一条钻石项链，款式简约，吊坠是一叶半截食指长的独木舟。
男人的轻笑声打破我的沉默。
“看来今晚不是个聊观后感的好时机呢。”他从扶手箱里摸出一张名片，“打不到车可以给我打电话，随叫随到，免费哦。”
我低头看一眼名片上的名字。
程泽。
“有机会的话。”我收起名片，推门，萧惟決同步下车。
程泽开车离开。
我看向萧惟決，说：“乐子被你赶跑了，长夜漫漫，只好你来陪我玩啰，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