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萧景琰大婚的第五年，他大摇大摆的在醉春楼替那头牌娘子赎身。

我看着这第八房小妾，她和我目光相对后立马委屈的扑进萧景琰怀里。

“景琰，这就是你常和我提起的大娘子吗？”

萧景琰搂过女子纤细的腰肢，柔声安抚：“你不必理会她。”

说着他拉着那女子从我身边擦肩而过。

那晚新入府小妾的院子彻夜亮灯，他则让我跪在门外听他们一夜欢好。

第二天萧景琰让我给那女子准备安胎药。

我笑笑照做，他似乎忘了还有十日我和他就到了和离的日子。

.

我端着两份杏仁酪进屋，正撞见青青半倚在萧景琰怀里。

萧景琰看着两份杏仁酪眉头微皱，抬眼冷冷的看着我。

“青青对杏仁过敏，剩下一份你自己吃吧。”

说完他端起其中一份舀了一勺送入口中，露出满意的表情。

我没有多言，只是端着另一份杏仁酪行了礼便出去了。

听见身后青青在萧景琰怀里娇笑：

“公子果然没骗我，这大娘子确实不足为惧，以后公子可要为我撑腰。”

“那是，你可是我花了重金捧回来的宝贝。”

两人又是一阵腻歪，我自嘲的勾起嘴角。

以后？早就已经没有什么以后了。

和萧景琰大婚的五年里，全京城都知道我这个萧家大娘子气度非凡，能够宽容夫君在外屡屡纳小妾入府。

甚至很多男人都拿我的气度来教育自家妻子。

可他们不知道当初我还是流浪在京城的乞儿，快饿死之际是萧景琰将我带回丞相府。

“春兰，安心在这里住下吧。”

我原想推辞，可萧景琰接下来的话并没有给我任何机会。

“留在我身边，这偌大的丞相府我想要你替我掌家。”

他怕我不愿意，立马从袖袋里拿出准备好的发簪，上前簪在我头上。

这还是我和萧景琰第一次离得这样近，近到可以清晰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有意无意的挑拨着我耳畔的发丝。

那年我红着脸义无反顾的答应留在萧景琰身边，他兴奋的告诉我。

“春兰，你放心，我会娶你的。”

那年他看我的眼里全是欢喜，那年他身边只有我陪着他。

他也确实如他所说的娶了我为妻，我自嘲的笑笑，的确他也算没有骗我，只是娶了我也还是会有更多的妾室。

毕竟他是当今萧丞相之子，能得他宠幸已是无比值得炫耀的了。

因此新进门的姑娘都曾有过幻想萧景琰对自己是不一样的，可她们很快就会发现不论从容貌还是穿着都同我有几分相似。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萧景琰新带回府上的这位妾室和我几乎有八九分相似。

若是不相熟的人，恐怕会认为我们两个是孪生姐妹。

这些年，府上那些被萧景琰接回来的妾室虽跟我有几分相似，但都不及眼前这位。

我也曾问过萧景琰为何有了我还要再带那些姑娘回来，可他却每次都避重就轻。

可是这次，我明显感受到了他对楚青青的不同。

想到这我心里还是不由的抽痛了一下，远处传来一阵嬉笑。

我寻着声音看去，正是楚青青带着其他几个妾室朝我的方向走来。

2.

“见过大娘子。”三五个妾室恭恭敬敬的朝我行礼，唯独楚青青一脸跋扈的轻抬下巴眼里满是挑衅的望着我。

旁边有人拉她示意她给我行礼，她却甩开那人出言讽刺：

“这京城谁不知道公子视我入命，如今我身子娇贵若是不慎扭闪了哪里，夜里可就伺候不好公子了。”

“想必姐姐也不会怪罪我吧。”

“妹妹说的是，你开心就好。”

我平静的回答也顺带让其余几人都起身，并告诉她们之后见了我也不必向我行礼了。

毕竟最后十天我只想平平静静度过。

楚青青嘴角勾笑看着我头上簪着的发簪，拉住我：

“姐姐，你这发簪真好看啊。”

说着她伸手就从我头上拔下发簪，我上前一把夺过发簪。

楚青青佯装被我推倒惊呼一声，身子不自主的就向后倒去，咚的一声掉进一旁的池子里。

而此时恰巧回府的萧景琰出现，看见刚才的那幕。

赶忙找人把湿漉漉的楚青青捞上来，脱下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

楚青青声音都带着几分哭腔：“公子，你替我跟大娘子求求情，我不是故意的。”

萧景琰轻轻拍了拍楚青青背，柔声安抚。

随后抬眼质问我：“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要来扯我发簪，我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

萧景琰看着我手里的发簪，伸手示意我给他。

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这簪子是当初他要我留下来时亲手为我簪上的。

如今却又要亲手收回，也好本就是不属于我的。

我将发簪放在他手上，随即他手握发簪稍加用力我只觉身体向后躺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萧景琰的举动震惊，我跌落在刺骨寒冷的湖水里，最后一眼我看见萧景琰眼里的厌恶和他怀里楚青青的挑衅。

“再有下次，我定不轻绕你。”

“还有，你们。”

说着凌冽的眼神环顾四周，见那几个妾室全都乖巧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公子，我冷。”

楚青青娇俏的往萧景琰怀里钻，他反手直接将楚青青抱起一脸心疼的抱着她转身离开。

那日后，丞相府的奴才们都知道如今这后宅楚青青是绝不能得罪的主。

而我因着了凉回去便发起了高烧，一病不起。

这期间不论琉璃去了几次，都被萧景琰赶出门外，院子里的奴才们更是些见风使舵的。

“听说了嘛，咱们这院儿的主原就是按照青姑娘的模样找来的。”

“当年若不是青姑娘和公子走散了，我看也不会有这其他娘子了。”

我躺在里屋听着窗外下人们毫不避讳的议论声，心如刀绞。

原来，是这样啊。

3.

五年前，我失忆后在京城沦为乞儿。

在我走投无路时，是萧景琰将我带回府上给了我一个住处。

但条件是我要和他签下婚书，替他应付丞相府上下。

为了报恩，我答应了。

这五年里，我看着他将那些妾室一个个接回府上，就连底下的下人也都看得出，那些妾室和我都有几分相似。

他们都以为是萧景琰将我爱到了骨子里，就连我也曾这样认为。

有年春节萧景琰喝醉了酒，深夜将我揽进怀里声音颤抖：

“春兰，你不必对我花心思。”

我一直以为萧景琰只是不懂怎么去爱一个人，可直到去年我无意间发现一个密室。

里面全是女子的旧物和画像，我看着墙上的画像却觉得熟悉又陌生。

同我有八九分相似的脸却比我更显活泼动人，莫非我和他原本就认识？

那日后，我便暗自打探起关于萧景琰的童年，才得知原来他还有个青梅竹马。

如今看着萧景琰待楚青青的态度，我才意识到楚青青应该就是那画中的女子了。

第二日，我大病初愈前去找萧景琰议事。

刚走到书房前，就听见里面楚青青欢快的声音传出老远。

“景琰，我要你以后每日都教我识字。”

萧景琰正站在楚青青身后半环抱着她，一手握住楚青青的手带着她在纸上识字。

之前我不懂禁忌擅自进了萧景琰的书房，都被他在下人面前狠狠训斥一番。

可如今他看着怀里的楚青青，却是满眼的宠溺和心疼。

“好，我答应你以后每日都教你识字。”

楚青青笑着抬眼正巧对上我的目光，故意挑衅：

“姐姐们可是要怪我独占公子了。”

萧景琰随着楚青青目光看向我，眼里已没有了刚才的眷恋，冷冷的问我：

“何事？”

我收回目光平静的问：

“听说公子要抬青姑娘名分？”

萧景琰眉头微蹙，他心里盘算着我为何突然叫他公子，是在生他要抬青青为平妻的气吗？

“对，青青和我失散多年，我不想负她。”

“其他妾室我这几日便都遣散了，日后还望你们姐妹二人好好相处。”

我点点头：“好。”

转身离开，萧景琰看着我的背影心里油然升起了一丝隐隐的不安。

但他很快便自洽了，认为我是在和他赌气罢了，想着以后日子久了便会好的。

4.

入夜后，偌大的丞相府只有萧丞相的屋里依旧亮着烛火。

我跪坐在茶台边，对面萧丞相面色严肃一言不发，良久他深深的叹了口气。

“和亲公主，兹事体大，你当真考虑好了？”

屋外秋风萧瑟，树影婆娑。但屋内却温暖宜人，我俯身叩拜。

“春兰知恩，愿为丞相分忧。”

萧丞相忙上前将我扶起：

“春兰，你可是因为景琰要娶那青姑娘之事怪他？”

我沉默片刻，摇摇头。

“丞相，我同公子缘分已尽。如今只想替丞相分忧，替韵国解围。”

韵国连年大败良国，如今提议和亲暂缓局势。

皇上便命丞相府出一女儿封为公主，前去和亲。

为此萧丞相已然一夜白头，愁容满面。

如今距离封和亲公主的日子愈发近了，正当萧丞相心急如焚时我便自愿前往，也算是还了丞相府多年恩情了。

萧丞相点了点头，算是答允了。

“此事还请丞相替我瞒住公子。”

萧丞相叹气：“他若是知道了，肯定会伤心的。即便是我不说，他也会发现的。”

我低下头，苦涩的扯扯嘴角。

如今他恐怕满心满眼都在筹备和楚青青的大婚，哪里还有心思顾虑其他。

从丞相住处回到屋里，黑漆漆的床幔里似乎有个人形。

我不由的紧张起来，那人见我站在原地，冷声开口：

“去哪儿了？”

听声音是萧景琰，可他这个时间不陪着楚青青来找我干什么？

“夜里睡不着，出去走走。”

我尽量保持冷静，将屋里的烛火点亮。

萧景琰突然上前从身后抱住我，声音也带着几分眷恋。

“春兰，你别在为我抬青青为平妻的事情和我生分了可好？”

我苦涩一笑，如今我实在不知道我还有何可生气的。

我点了点头：“好。”

他转而又说起了上次发簪的事情，将我转过身面对着他。

“等明日，去给青青道个歉。”

我往后挣脱开他的双手，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涌了出来。

“我没做错，不可能去给她道歉的。公子若是为了这事，就回去吧。”

萧景琰看着我，慢慢靠近我。

“春兰，你如今怎么变得这般善妒了。”

“她也是未来这个家的主母，你这般让她以后如何在这府上立足？”

我抬头对上他的眼睛，质问：“可如今我才是这个家的当家主母，不是吗？”

萧景琰被我说的无话可说，拂袖而去。

次日，他在院里看见从宫里来的赏赐，抬手就让下人往楚青青院里送一半，美名其曰是替我送去的道歉礼。

我上前阻止：“不行，这是日后要带去......”

“带去哪里？”萧景琰警惕的看着我。

我忙转过话头，生怕他发现端倪：“这是以后公主带去良国的嫁妆，若是被这么分了丞相定是要大发雷霆的。”

萧景琰思索片刻又叫人把东西原封不动的抬了回来，惺惺的走了。

见他走远了，我才放下心来，叫下人如数抬去库房。

但很快萧景琰就改变了惩罚的方式，他找下人来叫我去祠堂外跪着。

5.

秋天的夜晚，已经凉气逼人。

我身着单衣跪在祠堂前，夜里群星相伴，眼里心里满是从前过往走马灯般。

每日跪在祠堂前反思的三个时辰，就这么悄然从身体里抽离些情意，直到它稀薄的难以觉察。

直到三日后。

大批的下人将一盆盆芙蓉花端进府上，惹得满园春色。

门外围着许多人，都投来羡慕的目光。

“夫人，打探到了，都是公子亲自挑选的花。”

是为我准备的吗？

萧景琰知道我素来是喜欢芙蓉花，今年春日的那些如今已然败了。

我心里纠结万分，但脚下还是不由自主的往那边走去。

府门处，萧景琰搂着楚青青时不时的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满眼都是怜爱。

“这萧公子可真深情啊，能为了一个女子买空了十里八乡的芙蓉。”

“就是啊，我要是能有这样的好福气就是立刻死了也值了。”

我呆愣在原地，萧景琰和府外的众人目光此时也已经从那些芙蓉花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刚才还那般怜爱的眼神，如今也只剩下冰冷。

我仿佛要被那些目光吞噬，转身只想拼命逃离，可不论到了哪里都觉得有目光向我投来。

直到逃回我的小院子，拿出剪子将里面所有早已枯萎的芙蓉花枝全部剪断。

才后知后觉，早已是满脸泪水。

但还好，还有五日，这些伤痛就要好起来了。

我捡起身边一枝花枝，慢慢放在手心合十。

对啊，动过心怎么会说不疼就不疼，可只要疼够了就不会再奢望了。

下午，宫里派了画师来给我画像。

而萧景琰已然带着楚青青出门去了，也好省的我再找借口搪塞。

按照规矩，两国和亲应当交换画像，庚帖等。

如今其他的都已经准备好，只差画像了。我穿上一袭红衣，天生丽质。

就连画师都不由的赞叹一二，我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这件红衣正是当初我和萧景琰大婚时穿的那件。

时隔多年，依旧光彩熠熠，只是现实早已经物是人非了。

两个时辰后，下人来传话，说是萧景琰已经回府正找我过去。

“告诉公子，我忙完眼前的事情就去。”

那人却并未挪步，只是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

我突然想到，原来是之前府中管事的家印还在我这里，萧景琰曾将它交给我让我放手去管理家事。

那日他跟我提起，想让楚青青接管家印，想必今日多半也是为了此事。

6.

我将家印的盒子拿出，打开看见里面的香囊。

这原是我之前亲手给他绣的，还特地去寺庙找大师开光的。

想着给萧景琰的，可他回来时身边已然带着楚青青了。

我自嘲的看着手里的香囊，将它和家印放在一起递给了那下人。

“你将这个带给公子吧，他便不会再为难你了。”

那下人接过我手上的东西，有些狐疑，但见我又坐回了座椅上不再看他，也只好先将东西拿去给萧景琰了。

倒数第三天，丞相府大摆宴席，都是前来恭贺丞相府即将出一位公主的。

我姗姗来迟，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都是议论。

“今日皇上在朝堂上，可是对萧丞相格外倚重了。就是不知道，丞相大人选中了哪位小姐入宫封昭仪公主？”

萧景琰也疑惑的看向萧丞相，眼里透着探究。

他这些日子确实忙着大婚事宜，竟然不知丞相府到底要哪位妹妹入宫封公主。

但不知为何他心底总是隐约有种说不出的惶恐，不由的眼神就像台下扫去，却发现我并不在此。

“自是我最得意的女儿。”

萧丞相只是含糊着想要带过这个话题，在座的宾客也都识趣的转移了话题。

“听说萧公子近日又得美人一位，传闻要比那春兰夫人还要更胜一筹啊。”

“想当初，若不是萧公子，春兰姑娘也不知会在何处。”

萧景琰因为刚才的话题被带过，心里透着自己都没有觉察的烦躁。

“一个乞儿，何足挂齿，不过是给个落脚的地方罢了。”

而此刻，我刚好推门而入。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我投来，全场鸦雀无声。

我全然当没有听见刚才的话，自顾自的拿着手里画师画好的画像。

恭恭敬敬的跪在丞相面前：

“丞相大人，您托我带画师给公主画的画像已经画好。”

说着我将画卷奉上，丞相接过后缓缓打开画卷过目。

我余光瞟见萧景琰伸长着脖子朝这边看来，但隔着那么远自然是什么都看不见。

我再次接过画像准备将画卷交给宫里来的公公，萧景琰却突然开口。

“既然是要给良国看的画像，不如让在做的各位都瞧瞧。”

不等我开口，那位公公便接过画像。

“萧公子说笑了，怎么说也是未来昭仪公主的画像，岂能是在做各位能亵渎的？”

这话问的萧景琰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上前赔罪。

待公公走后，我端起桌上的酒杯朝着萧景琰走去。

“春兰祝公子三日后大婚一切顺利，长乐无忧。”

说罢，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一刻，我是真心祝福他。因为三日后，他的人生里将不再有我。

楚青青站在他身侧，眼神得意的看着我，她腰间佩戴的正是我亲手绣的香囊。

我苦涩的勾勾嘴角，又倒了杯酒，笑着敬她。

“也祝青姑娘和公子恩爱有加，相偕白首。”

楚青青见我如此，眼中更是神采奕奕，不由得朝萧景琰怀里蹭。

“公子说得对，果然不听话的女人就该跪祠堂，春兰姐姐这几日就颇为长进呢。”

不知是酒太烈还是话太毒，竟呛的我脑袋有些发晕。

萧景琰一手搂着楚青青腰，眼神却牢牢盯着我看，不知为何他近日总觉得我似乎是刻意和他拉开距离。

甚至让他愈发觉得陌生了起来。

但我并不准备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便找了个饮酒过猛的借口提前退席，回自己小院了。

7.

宾客都走后，萧景琰似乎和丞相发生了争吵，我心里有些发慌又有些期待。

不知道萧景琰如果在此刻知道，我就是未来的昭仪公主会是怎样的心情。

大婚前日，整个丞相府都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不多时，宫里的公公带着圣旨匆匆赶来，是宣读明日和亲公主和亲一事。

待众人走后，公公单独叫住我。

“春兰姑娘，这里还有一道是专门给您的。”

我忙跪下身，听旨。

“春兰，品行端庄，慧智兰心可为一众女子之表率，特赐封昭仪公主。”

是皇上封我为昭仪公主的圣旨，我郑重的接过那黄灿灿的圣旨，心里五味杂陈。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东西掉落的声音。

我和公公不约而同的朝身后看去。

是萧景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