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深夜十一点半,一个叫林薇薇的女孩加我微信,验证信息是:“姐姐好,
我是陈旭哥新招的实习生”。通过后,她没说话,而是发了张照片到朋友圈,
定位在我们家小区门口的日料店。配文:“加班到现在,谢谢陈旭哥的深夜食堂,
哥哥的副驾好舒服呀~”照片里,她坐在副驾,身上盖着一件外套,
我一眼认出那是我上周刚给陈旭买的***款风衣。1周五,深夜十一点二十七分。显示器上,
CAD软件的黑色背景如同浓稠的墨,只有几根惨白的线条在其中挣扎。
我手腕下的数位板冰凉,像一块停尸房的金属托盘。光标在屏幕上缓慢地、有节奏地闪烁,
一次,又一次,仿佛在模拟我的心跳——一种被无聊缓慢谋杀的心跳。
客户发来的修改意见用猩红的字体标注在PDF文件上:“姜老师,
我觉得这个入户玄关的设计,还是不够‘大气’。”我盯着那个“大气”两个字,
感觉自己的视网膜快要被灼穿了。这是他妈的第六版了。一个九十平米的小户型,
他想要一个能并排跑开两辆坦克的玄关。或许我该直接在他的客厅里设计一个天安门广场,
再附赠一套升旗班子,早晚为他奏响国歌。我捏了捏眉心,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声。
空气里弥漫着***和绝望混合的酸腐气味,是昨天喝剩的冷萃咖啡散发出来的。
我辞掉顶级设计院首席设计师的职位,创立这个半死不活的个人工作室,
就是为了能更好地“辅佐”我老公陈旭的事业,为了我们那个所谓“稳定和谐”的家庭。
结果就是,我从设计城市新地标,沦落到给一个连承重墙都分不清的甲方,
设计他脑子里的“大气”。就在这时,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嗡嗡震动了一下。
那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像一只受惊的甲虫在木地板上翻滚。通常这个点,除了催稿的甲方,
就只有诈骗短信还对我保持着不离不弃的热情。我懒得理会,继续移动鼠标,
试图将客户那“大气”的灵魂塞进逼仄的墙体里。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微信的提示音。
我终于不耐烦地伸手拿过手机。屏幕上是一条好友申请。
头像是个穿着白色连衣裙、长发及腰的女孩,背景是某个网红咖啡馆,她微微侧着头,
笑容甜得像加了二十包糖精。ID叫“薇薇今天也要加油鸭”。
我感觉自己的血糖在一瞬间飙升到了临界点。光是看到这个名字,
我就已经脑补出了一套粉红色的、带着蕾丝花边的、时不时还要“嘤”一声的对话体系。
验证信息只有一行字:“姐姐好,我是陈旭哥新招的实习生”。陈旭哥。
这三个字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我平静的表皮,直接戳中了那根名为“警惕”的神经。
我的手指悬在“通过”按钮上,停顿了足足五秒。大脑的高速缓存里,
瞬间闪过无数社会新闻和情感调解节目的经典片段。我不是什么天真少女。
在顶级设计院那种人精扎堆的地方,我见过的“茶艺”表演,
比星巴克一年卖出的抹茶拿铁还多。但我还是点了通过。原因很简单:拒绝,
显得我小气、多疑、没格局。接受,我倒要看看,这只半夜一点钟还在海上漂流的茶船,
到底想往我的港口运什么货。对方的对话框没有任何动静。没有自我介绍,没有嘘寒问暖,
安静得像她从未存在过。行,挺有耐心。我把手机扔回桌上,决定不把这根小刺放在心上。
或许真的只是新来的小姑娘不懂事,半夜手滑了而已。我重新戴上防蓝光眼镜,
强迫自己的注意力回到那几根该死的线条上。大概过了十分钟,就在我快要说服自己的时候,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不是私信,是朋友圈的红点提示。
那个“薇薇今天也要加油鸭”发了新动态。鬼使神差地,我点了进去。照片的构图很有讲究。
视角是从驾驶座斜着拍向副驾驶。镜头里,一双穿着小白鞋的纤细小腿微微蜷缩着,
身上盖着一件男士风衣,只露出了一角。背景有些模糊,但通过车窗外的霓虹灯招牌,
我还是清晰地辨认出了那家日料店的名字——“渡边”。我们家小区门口那家,
我和陈旭的“深夜食堂”,我们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日就是在那过的。定位,
精准地标记着我们小区的名字。然后是配文:“加班到现在,谢谢陈旭哥的深夜食堂,
哥哥的副驾好舒服呀~”后面还跟了三个表情:一个星星眼,一个月亮,一个打哈欠。
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都像淬了毒的钢针,精准地刺入我的眼球。
我死死盯着照片里那件风衣。那是我上周才在SKP给他买的Burberry新款,
四万二。当时他试穿的时候还嫌太高调,说穿着去工地不像个项目经理,
倒像个游手好闲的包工头。我说,偶尔也要穿得体面点,见甲方或者跟领导开会用得上。
他这才勉强收下。原来不是嫌高调,是嫌应用场景不对。这不,
今天就开发出了新功能——给实习生妹妹盖腿,有效防止夏夜的空调冷风引发老寒腿。
多体贴,多会疼人。感动中国十大杰出项目经理,必须有他一席之地。
我感觉一股冷流从尾椎骨窜上后脑,指尖开始发麻。不是愤怒,
是一种混杂着恶心和荒谬的冰冷。这操作太标准了,标准得像一本教科书。
每一个环节都严丝合缝:半夜的好友申请是投石问路,朋友圈是精准打击,
目标受众只有我一个。她甚至可能把这条朋友圈设置了“仅我可见”,
确保战火只在我方阵地燃烧。哥哥的副驾好舒服呀~我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差点笑出声。
好家伙,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绿茶了,这是绿茶里的战斗机,是特级龙井和碧螺春的杂交品种,
一口下去,提神醒脑,直冲天灵盖。我放下手机,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窗外是城市的霓虹,
像一片打翻了的调色盘,冰冷又喧嚣。我的倒影映在玻璃上,
一个穿着宽大旧T恤、戴着眼镜、面色疲惫的女人。这几年,
我几乎快忘了自己也曾是那个在竞标会上,能让整个会议室的男人都屏息聆听的姜然。
我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像一把宝剑自甘沉入剑鞘,以为这样就能换来安稳。结果,
别人却把我的剑鞘当成了茅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胸口那股寒气慢慢凝结成一块坚硬的冰。我走回书桌,再次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
找到陈旭的公司群,还有那几个他重点巴结的领导的微信。然后,我点开林薇薇那条朋友圈,
截图。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千百遍。接着,我发了一条自己的朋友圈。配图就是那张截图。
配文我斟酌了半分钟,每一个字都力求精准:“老公的项目组太拼了!
这个点还在带实习生奋斗在一线,真是我们公司的骄傲!特别是新来的林薇薇小妹妹,
一看就是个勤奋好学的好孩子,前途无量!陈旭,别忘了回头给孩子们申请加班费和打车费,
补贴可得给足了,别让人家小姑娘大半夜还得自己挤地铁回家。
一部李总监 @人力资源部王经理 #中国好领导# #奋斗的青春最美丽#”发出去之前,
我特意将这条朋友圈设置成了“公开”。然后,我点击了发送。做完这一切,
我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仿佛扔掉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书房里又恢复了死寂,
只有光标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烁。我盯着屏幕上那个“大气”的玄关,突然觉得,
或许客户真正想要的,不是物理空间上的大气,
而是心理上的——一种能将所有鸡零狗碎都屏蔽在外的,绝对的、不容侵犯的掌控感。
就像此刻的我。我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打电话质问,甚至没有发一条信息过去。我知道,
战争的艺术,不在于你喊得多大声,而在于你能在多短的时间内,
精准地摧毁敌方的指挥系统。手机开始疯狂震动,像一条被电击的鱼,在桌面上疯狂弹跳。
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我没去看。我知道,我扔下的那颗深水炸弹,已经引爆了。
我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水,温热的水流滑过喉咙,稍微驱散了心底的寒意。
我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到工作中,开始修改那份愚蠢的图纸。不知过了多久,
书房门被“砰”的一声撞开。陈旭回来了。他甚至没来得及换鞋,
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的酒气和廉价香水混合的怪味,像一只刚从垃圾堆里滚出来的野狗。
他的头发有些乱,脸色在书房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难看,一半是醉酒的酡红,
一半是气急败坏的铁青。“姜然!***到底什么意思!” 他冲过来,一把夺过我的鼠标,
狠狠摔在地上。鼠标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发出一声清脆的塑料哀鸣,碎了。我缓缓抬起头,
摘下眼镜,平静地看着他。“什么什么意思?”“朋友圈!你发那条朋友圈是什么意思!
你知不知道张总和李总监都给我打电话了!你是不是有病啊!你让我明天在公司怎么做人!
”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和酒精而变得沙哑,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我没动,只是拿出纸巾,
慢慢地、仔细地擦掉脸上的口水。那动作很慢,慢得像是在进行某种宗教仪式。“做人?
你还知道要做人?” 我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像冰锥一样刺耳,
“我以为你进化成泰迪了,只会到处撒尿标记自己的领地。”陈旭愣住了,
似乎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在他的认知里,
我永远是那个温和、识大体、就算受了委屈也只会自己默默消化的妻子。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有些结巴,“薇薇她就是个小姑娘!刚毕业,什么都不懂!
今天项目出了点问题,我们整个组都加班到很晚,我顺路送她回家,顺便请她吃顿饭,
这有什么问题吗?你至于这么阴阳怪气,闹得全公司都知道吗?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他这套话术,避重就轻,倒打一耙,已经炉火纯青了。我笑了。“陈旭,我们结婚五年了。
你觉得,我是傻子吗?” 我站起身,与他对视。我的身高和他差不多,此刻,
我的气势甚至压过了他。“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会在半夜十一点多,
特意加她已婚男上司的老婆的微信?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会那么精准地拍下你给她盖着的、我刚买的风衣,然后发朋友圈定位我们家小区,
还配上那么一段‘哥哥的副驾好舒服’的文字?”我每说一句,就向他走近一步。
他下意识地向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书架。“她什么都不懂,那你懂吗?
” 我盯着他的眼睛,那双曾经让我觉得充满真诚的眼睛,此刻却游移不定,
写满了心虚和慌乱。“你懂不懂已婚男人应该和女同事保持距离?
你懂不懂那件四万块的风衣是给你穿的,不是给你拿来献殷勤的?你懂不懂,
当你坐在那家我们曾经庆祝过结婚纪念日的餐厅里,陪着另一个女孩的时候,
你的老婆正在家里,帮你改那些你根本看不懂的技术图纸?”我的声音不大,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em>弹</em>,精准地射入他的胸膛。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你不可理喻!我懒得跟你说!
”“是你无话可说。” 我纠正他,“陈旭,我给你留了面子。我那条朋友圈,
字面上是在夸你,夸你的团队。任何一个不带脑子的人,
都会觉得我是一个识大体、顾全大局的好妻子。张总和李总监给你打电话,是夸你敬业,
还是质问你私生活,你自己心里清楚。那个林薇薇,现在应该已经删了朋友圈,
并且在微信上向你痛哭流涕,说她不是故意的,给你添麻烦了吧?”陈旭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脸上的表情,证实了我的猜测。“你看,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 我感到一阵彻骨的疲惫。这场战斗我赢了,赢得很漂亮,可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冷静地切开了自己婚姻的胸膛,
然后发现里面已经烂得一塌糊涂。“是你,是你非要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是你把我的信任,
扔在地上踩。”“我没有!”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声音也拔高了八度,
“就一顿饭!一件衣服!你至于上纲上线吗!姜然,我发现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刻薄,
这么斤斤计较!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以前是什么样的?” 我反问,
“是那个可以为了你,放弃自己前途的傻子?是那个你把屎盆子扣我头上,
我还得笑着帮你擦干净的贤内助?陈旭,人是会变的。特别是被恶心到一定程度之后。
”“疯子!” 他终于词穷,只剩下最无能的咒骂。他转身,踉踉跄跄地走出书房,
然后狠狠地摔上了门。门板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震得整个书架都在嗡嗡作响。
世界终于安静了。我重新坐回椅子上,看着地上那堆鼠标的碎片。那是我去年过生日时,
陈旭送我的礼物。当时他还笑着说,这是他跑遍了全城才找到的,最符合人体工学的型号,
这样我画图的时候手腕就不会那么累了。现在,它碎了。就像我们的婚姻。我闭上眼,
靠在椅背上。倦意像潮水一样涌来,几乎将我淹没。我以为这件事会就这样告一段落,
以为陈旭会冷静几天,然后像过去无数次争吵后那样,买一束花,或者做一顿饭,
我们就此和好。我错了。我低估了他的愚蠢。2那一夜,我睡在了书房的折叠床上。
与其说是睡,不如说是在清醒和昏沉的边界线上来回漂浮。每一次闭上眼,
那张该死的、盖着风衣的副驾驶座照片,就会像劣质投影一样打在我的眼皮内侧。
那件风衣的每一条褶皱,林薇薇那双小腿的每一个弧度,都清晰得令人作呕。一夜无话。
第二天我醒来时,脖子因为别扭的睡姿而僵硬酸痛,像被人硬生生掰断后又用胶水粘了回去。
天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挤进来,在地板上切割出几道苍白的光斑,尘埃在光柱里无声地翻涌,
像无数个死去的微小灵魂。客厅里空无一人。陈旭不在。他的鞋子、昨晚乱扔的外套,
都不见了。茶几上放着他用过的杯子,里面是半杯隔夜的茶水,颜色浑浊,像一潭沼泽。
我们的家,第一次有了“战场”的样子——不是硝烟弥漫,
而是一种死寂的、弥漫着冷暴力气息的狼藉。我没有给他发信息,也没有打电话。
我知道这毫无意义。此刻的他,大概率正躲在某个地方,或者跟他的“好妹妹”商讨对策,
或者干脆在等我先低头。过去五年,每一次争吵,无论对错,先服软的总是我。
因为我总觉得,婚姻是一个需要不断“维护”的系统,而妥协,就是最常用的润滑剂。
现在我才发现,有些地方不是缺润滑,是齿轮本身已经崩坏了。再多的润滑剂,
也只会流进裂缝,和着铁锈,变成一滩更恶心的油污。
我把地上那个摔碎的鼠标残骸扫进垃圾桶,每一个动作都冷静得出奇。我给自己煮了咖啡,
没放糖也没放奶,任由那股焦糊的苦涩液体烫过我的食道。
我需要这种尖锐的痛苦来保持清醒。整个周六,我就在书房里度过。
我把客户那个“大气”的玄关方案彻底推翻重做,用一种近乎自虐的专注投入到工作中。
画图,建模,渲染。我把所有的愤怒、失望、恶心,全都转化成精准的线条和冰冷的数据。
当大脑被工作填满,心脏似乎就不会那么痛了。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以为会是陈旭,哪怕是一句咒骂也好。但不是。是我的大学导师,周教授发来的微信。
头像是一盆开得正盛的兰花,一如他本人,清雅,耿直。“小然,最近好吗?
”简单的五个字,却让我的眼眶瞬间发热。毕业多年,我一直没脸去见他。
他曾说我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学生,断言我未来一定能在中国建筑设计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可我呢?我把他的期望,连同自己的才华,一起打包扔进了婚姻这个看似安稳的保险柜里,
任其生锈、腐烂。我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回复道:“周老师好,我挺好的。
您身体还好吧?”“好,好。老样子。” 他的信息很快回复过来,“就是看到一个比赛,
想起你了。觉得很适合你。发给你看看。”紧接着,他发来一个链接。
链接的标题是:“‘未来之城’国际青年建筑设计师大赛”。我的心,像被人用手捏了一下,
又酸又涩。这种顶级的专业赛事,我已经有多少年没关注过了?我点开链接的手指,
甚至有些微微发颤,像一个退役多年的老兵,重新触摸到他曾经的钢枪。网页加载得很慢,
或许是我的错觉。页面是那种典型的官方风格,蓝白配色,字体方正,
充满了严谨而乏味的气息。***草浏览着比赛介绍、奖项设置、参赛要求。
每一个字我都认识,但它们组合在一起,却像另一个世界的语言。我的目光,
最终停留在网页中间一个不算起眼的版块——“往届优秀作品回顾”。通常这种版块,
都是放一些往届获奖者的作品,以激励后人。我百无聊赖地点开,
想看看如今的设计界又刮起了什么新风潮。页面跳转,
几幅设计效果图以缩略图的形式陈列着。第一幅,第二幅……当我的视线滑到第三幅时,
我的呼吸骤然停滞。那是一套极具未来感的城市综合体设计。
流线型的塔楼如两片巨大的白色羽翼,交错着拥抱天空。建筑的表面覆盖着特殊的光伏材料,
在阳光下呈现出珍珠般的光泽。裙楼部分则设计成了开放式的空中花园,
无数绿植从建筑的缝隙中探出,仿佛建筑本身就是一个正在呼吸的生命体。我身体里的血液,
在这一刻瞬间凝固了。这套设计,我熟悉得就像熟悉自己的掌纹。它的每一个弧度,
每一根线条,每一个细节,都是我亲手绘制的。它的名字,叫《城市呼吸》。那是我三年前,
决定离开设计院前,为自己职业生涯画上的一个句号。我耗费了将近一年的心血,
它是我所有才华和野心的结晶,是我对未来建筑最完美的想象。我从未将它公开发表过,
甚至没给第二个人看过。它一直静静地躺在我电脑最深处的那个加密文件夹里,
像一个我亲手埋葬的梦想。而现在,它就出现在这里。
在“往-届-优-秀-作-品”的展区里。我的视线,僵硬地、一寸一寸地,
移向图片下方的署名。那行小小的黑体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我的视网膜上。
设计方:陈旭团队指导老师:王启明……大脑有那么几秒钟是完全空白的。
时间仿佛被拉长,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我只能听到自己耳膜里一阵阵巨大的轰鸣,
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疯狂冲撞。陈旭。我的丈夫。
那个昨晚还因为一件风衣、一顿饭而与我争吵的男人。那个口口声声指责我不信任他的男人。
他偷了我的作品。不,不是作品。他偷走了我的灵魂,我的心血,我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
然后,他心安理得地给它署上自己的名字,把它当成自己的功绩,四处炫耀,
接受别人的赞美和敬仰。我终于明白,林薇薇那件事,根本不是问题的核心。
那不过是冰山浮出水面的一角。在看不见的水面之下,
是更巨大、更丑陋、更令人不寒而栗的背叛。我为他放弃事业,甘心做他背后的女人。
我用我的专业知识,一次又一次地帮他解决工作中的技术难题,
帮他审阅那些他根本看不懂的图纸,帮他写那些他写不出来的项目报告。
我以为这是夫妻一体,是共同奋斗。原来在他的世界里,我只是一个可以予取予求的资源库。
我的才华,我的灵感,我的一切,都只是他向上攀爬的垫脚石。那件四万块的风衣算什么?
林薇薇又算什么?那些都只是细枝末节的侮辱。这,才是对我整个人、整个价值体系的,
彻底的、毁灭性的践踏。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恶心感从胃里直冲上来。我捂住嘴,
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一阵干呕。我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我的喉咙。
我扶着冰冷的墙壁,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惨白、双目赤红、狼狈不堪的女人。这就是我。
这就是姜然。一个被偷走了梦想,还差点被偷走丈夫的***。我笑了。笑着笑着,
眼泪就掉了下来。大颗大颗的,滚烫的,砸在冰冷的大理石洗手台上,碎成一地狼藉。
我哭了多久?不知道。也许十分钟,也许半小时。哭到最后,眼泪流干了,心脏也空了。
剩下的,只有一片死寂的废墟。废墟之上,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我回到书房,
拿起手机,找到陈旭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很嘈杂,有音乐,
有说笑声。“喂?”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心虚。“你在哪?
”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一块冰。“……在外面,跟朋友吃饭。怎么了?”“回家。
现在,立刻,马上。” 我没有给他任何解释的余地。“你又发什么疯?
我这边正忙……”“陈旭,” 我打断他,“我只说一遍。给你十五分钟。如果你不出现,
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下不来台’。”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我坐在椅子上,
静静地等待。像一个等待行刑的囚犯,也像一个等待猎物上钩的猎人。十三分钟后,
门口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陈旭回来了。他似乎特意整理了一下自己,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身上那股酒气和香水味也不见了。他换上了一副谨慎而疲惫的表情,走进书房,
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脸色。“怎么了?这么急着叫我回来。
” 他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正常。我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机推到他面前。屏幕上,
还停留在那个展示着《城市呼吸》的页面。他的目光落在屏幕上的那一瞬间,我清晰地看到,
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全都褪得干干净净。他的瞳孔急剧收缩,嘴唇哆嗦着,
像是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那是一种被当场抓获的、无处遁形的恐慌。
“这是什么?” 我明知故问,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我……我不知道……” 他下意识地否认,眼神却不敢与我对视。“你不知道?
” 我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陈旭,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
你不知道这套设计稿是谁的?”他沉默了。死一样的沉默。“你是什么时候拿走的?
” 我继续问,像一个冷酷的审讯官,“是在我某次帮你解决技术问题,你趁机拷贝的?
还是在我睡着的时候,你偷偷打开我的电脑,破解了我的加密文件夹?”他还是不说话,
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你用它做了什么?评职称?拿奖金?
还是当成了你跟你那位王启明老师拉关系的投名状?” 我一步步地逼近真相的核心。
“不是那样的……” 他终于开了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在摩擦,“小然,
你听我解释……”“好,你解释。” 我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给你这个机会。
你最好想清楚了,你的每一个字,都可能成为我们这段婚姻的,墓志铭。”他张了张嘴,
似乎在组织语言。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
一家人,分什么你的我的!”我婆婆,像一辆横冲直撞的人形坦克,闯了进来。
她手里还拎着一个保温桶,脸上挂着那种惯常的、充满了道德优越感的刻薄表情。
她看都没看我,径直走到陈旭身边,把保温桶往桌上一放,发出一声巨响。“阿旭,
妈给你炖了你最爱喝的乌鸡汤,你最近加班太辛苦了,得好好补补。
” 她慈爱地拍了拍陈旭的胳膊,然后才像刚发现我一样,斜着眼睛瞥了我一眼,“哟,
姜然也在啊。怎么了这是?一大早就把阿旭从外面叫回来,看把他急的,脸都白了。
你就是这样当人家老婆的?一点都不懂事。”她一开口,我就知道,今天的仗,不好打了。
陈旭找到了他最坚实的后盾。陈旭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躲到他母亲身后,低着头,
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妈,没事。就是一点工作上的误会。”“误会?
我刚才在门口可都听见了!” 婆婆的嗓门立刻拔高了,“什么你的稿子我的稿子!姜然,
我可得说说你!你既然嫁给了我们家阿旭,你的一切就都是他的!你的才华,你的能力,
不就是用来辅佐你老公的吗?他用一下你的东西,怎么了?那是看得起你!
是你们夫妻一体的证明!你怎么还跟他算得这么清楚?你这心眼,比针尖还小!
”我简直要被她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给气笑了。“妈,”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
“首先,这不是‘东西’,这是我的知识产权。其次,他不是‘用一下’,他是‘偷’。
最后,我的一切,是我自己的。我不是他的附属品。”“嘿!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什么偷不偷的,说得那么难听!” 婆婆双手叉腰,摆出了一副要吵架的架势,
“男人在外面打拼事业,容易吗?他压力多大,你知道吗?你在家里清清闲闲的,
帮他分担一点,不是应该的吗?阿旭能有今天的成就,那都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
你别以为你帮了他一点,就可以居功自傲,拿捏他了!我告诉你,没门!
”我看着眼前这对母子,一个躲在后面装鹌鹑,一个冲在前面当泼妇。那一刻,
我心中最后一点关于温情和家庭的幻想,也彻底破灭了。这就是我选择的家庭。
一个把我当成工具,并且认为我理应奉献一切的家庭。“所以,在你看来,
” 我看着我婆婆,一字一句地问,“他偷我的作品,去换取他自己的名利,是天经地义的,
对吗?”“什么叫偷!那是你们夫妻的共同财产!” 她振振有词。“那林薇薇呢?
” 我突然话锋一转,“他半夜带着女实习生吃饭,把我的风衣给她盖腿,
这也是我们夫妻的共同财产吗?”婆婆的脸色僵了一下,
随即立刻反驳:“那肯定是那个女孩子不正经,勾引我们家阿旭!
阿旭那么老实本分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你当老婆的,
不想着怎么把外面的狐狸精赶走,反倒在家里跟自己老公闹!你是不是傻?”我彻底无语了。
在她那套逻辑里,儿子永远是对的,错的永远是别人。儿媳,
就该是无条件奉献、无条件信任、无条件忍让的圣人。“我明白了。” 我点了点头。
我不想再跟她争辩了。跟一个脑子里装满了水泥的人,是讲不通道理的。我的目光越过她,
重新落到陈旭身上。“陈旭,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这件事,你怎么说?
”陈旭在婆婆鼓励的眼神下,终于抬起了头,眼神里充满了被戳穿后的怨毒和理直气壮。
“姜然,我觉得妈说得对。我们是夫妻,我用你的设计稿,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好!我升职了,
加薪了,受益的不是我们整个家吗?你怎么就不能从大局出发,多体谅体谅我呢?
你非要这么咄咄逼人,把事情闹得这么僵,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好处?
” 我重复着这个词,觉得无比讽刺,“对我没什么好处。对你,好处可太大了。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他再次用这句万能的废话,
结束了我们之间所有的沟通可能。书房里的空气,压抑得像一块铅。我看着眼前这两个人,
感觉自己像一个闯入了异世界的人,他们的语言,他们的逻辑,我完全无法理解。
我觉得很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疲惫。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是周教授。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并按下了免提。我就是要让这对母子听见。“喂,周老师。
”“小然啊,链接看到了吧?” 周教授温和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像一股清泉。“嗯,
看到了。”“别有压力。我知道你这几年没怎么碰大的项目,手可能有点生了。
我打电话就是想跟你说,别怕。你的才华,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你愿意,
随时都能找回来。”我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在这个家里,
我被当成可以随意取用的工具。而在我的老师眼里,
我依然是那个值得被珍惜、被鼓励的璞玉。“谢谢您,老师。”“还有个事,忘了跟你说。
” 周教授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这次大赛的最终评审委员会主席,你知道是谁吗?
是安德烈·沃尔科夫!”安德烈·沃尔科夫!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
瞬间劈开了我脑中的混沌。他是当今世界建筑设计领域最顶尖的大师,
是普利兹克奖最年轻的获得者,是我的偶像,是我从踏入建筑学第一天起,就奉为神明的人。
我的书架上,至今还摆着他所有的作品集和传记,每一页都被我翻得起了毛边。
我曾经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天,能让他亲眼看到我的作品。而现在……陈旭,
偷了我的《城市呼吸》,那份我自认为最接近大师灵魂的作品,
要去参加由安德烈担任评委主席的大赛?不。我绝不允许。这已经不是背叛了。
这是一种亵渎。“小然?在听吗?” 周教授没听到我的回音,问道。“在。
” 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不是因为害怕,
而是因为一种被压抑了太久的、名为“战意”的东西,正在我枯死的血脉里,重新复苏。
“老师,您放心。” 我对着电话,也对着眼前那对错愕的母子,一字一句,
清晰地说道:“这个比赛,我参加定了。”3我的话音在书房里落下,
像一块石头砸进了死水潭。陈旭和我婆婆脸上的表情,堪称一绝。先是错愕,然后是荒谬,
最后变成了一种毫不掩饰的嘲讽。那感觉,仿佛一只在后院扑腾的母鸡,
突然宣称自己要报名参加雄鹰的飞行大赛。婆婆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那标志性的、拔高了八度的尖利嗓音再次响起,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切割金属:“你参加?
你拿什么参加?你都多少年没正经上过班了,天天在家里捣鼓那些没用的东西,
脑子都捣鼓坏了吧!这是国际大赛,是给我们家阿旭这种有本事、有地位的人准备的舞台,
你去做什么?去丢人现眼吗?”我没有理会她喷溅而出的唾沫星子,
目光始终锁定在陈旭脸上。他的表情更复杂一些,嘲讽之中还夹杂着一丝难以察K的恐慌。
他怕了。他怕我这只他以为早已折断了翅膀的家雀,真的扑腾着飞起来,
把他那身用谎言编织的华丽羽毛全都啄下来。“姜然,你别闹了。” 他强作镇定,
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姿态,“这个比赛对我很重要,对我们公司也很重要。
这不是你赌气的时候。你现在已经脱离行业太久了,很多新的技术和理念你都不懂。
安安分分在家里支持我,不好吗?等我拿了奖,名誉、奖金,不都是我们俩的吗?”听听,
多冠冕堂皇。偷了我的东西,还要给我画一张空头支票,让我感恩戴德地给他当好后勤。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了,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理所当然的自私。我缓缓地,勾起嘴角,
露出一个冰冷的笑。“陈旭,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 我说,“第一,
《城市呼吸》是我的作品,不是你的。你拿我的东西去参赛,这叫偷窃,叫学术欺诈。第二,
我不需要等‘你’拿奖,我自己有手有脚,我会亲自下场,把我应得的东西,
光明正大地拿回来。第三……”我顿了顿,环视了一下这个我曾以为是避风港,
如今却像个牢笼的书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完了。”最后三个字,我说得很轻,
却像三记重锤,狠狠砸在了他们母子俩的心上。“你说什么?” 陈旭的脸色彻底变了,
“离婚?就为这点破事你要跟我离婚?姜然,你疯了吧!”“离就离!谁怕谁!
” 婆婆立刻跳了出来,像一只被激怒的护崽母兽,“我儿子堂堂一个项目经理,要才有才,
要貌有貌,离了你,有的是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排着队等着嫁给他!你呢?
一个三十岁的黄脸婆,离了婚,看谁还要你!到时候你可别哭着回来求我们!”黄脸婆。
这个词,从一个同样身为女性的嘴里说出来,显得格外恶毒。
我看着她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突然觉得有些可悲。她一辈子都活在依附男人的价值观里,
并试图将这种腐朽的枷锁,也套在我身上。“妈,您放心。” 我平静地看着她,
“就算我哭死在外面,也不会再踏进这个家门一步。哦对了,这房子是我婚前全款买的,
写的是我一个人的名字。所以,要走的人,不是我。”婆婆的脸色,瞬间从涨红变成了酱紫。
她张着嘴,像是被鱼刺卡住了喉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陈旭也懵了。他大概从未想过,
有一天,我会如此干脆利落地,将他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清除。他一直以为,
他拿捏着我的软肋——我对家庭的渴望,我对他的感情,我为这段婚姻付出的沉没成本。
他以为,无论他做什么,我最终都会为了“大局”而妥协。可惜,他打错了算盘。
当他决定偷走我灵魂的那一刻,他亲手斩断了我们之间最后的情感联结。那天的闹剧,
最终以我把他们母子俩“请”出我的房子而告终。关上门的那一刻,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
听着他们在外面疯狂的咒骂和拍门声,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痛楚的自由。我没有给自己太多伤感的时间。我知道,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大赛的初审作品提交截止日期,就在一个月后。
而陈旭手上拿着的是我三年前的旧稿,虽然理念超前,但很多技术细节已经落后。
他和他那个所谓的“团队”,根本没有能力对其进行优化和升级。而我,要在短短一个月内,
创作出一套全新的、能够完全碾压旧作的设计方案。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把自己锁在了书房里。那几天,我活得像一个机器人。除了必要的生理需求,
我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查资料、画草图、建模型。我翻遍了近五年所有顶级的建筑期刊,
研究最新的环保材料和结构力学理论。我没日没夜地工作,困了就喝黑咖啡,
饿了就啃几口面包。***和肾上腺素成了我身体里唯一的燃料。这个过程,痛苦又酣畅。
痛苦在于,每一次的推翻重来,都像是在和过去的自己搏斗。酣畅在于,我能清晰地感觉到,
那些曾经被我压抑、被我遗忘的才华和灵感,正在一点点地苏醒。我的大脑,
像一台尘封已久的精密仪器,正在重新启动,发出阵地轰鸣。我的新方案,逐渐有了雏形。
我给它起名叫——《城市之肺》。
如果说《城市呼吸》是一个浪漫的、充满未来主义幻想的概念,
那么《城市之肺》就是将这个概念彻底落地、并赋予其更深刻内涵的进化体。
我引入了最新的仿生学结构,让整个建筑的通风和采光系统能够像真正的肺叶一样,
与自然进行能量交换。我设计了一套完整的水循环和垃圾处理系统,
让建筑内部能够实现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资源自给。
我还规划了垂直农场、社区共享空间、智能医疗站点……它不再是一个冰冷的建筑,
而是一个有机的、可持续的、充满人文关怀的微型生态城市。这个方案,比旧版复杂十倍,
也强大十倍。就在我全身心投入创作的时候,新的麻烦,却接踵而至。首先是陈旭。
他没有再来找我,却开始在背后搞小动作。他冻结了我们的联名账户,
那里面有我工作室的大部分流动资金。然后,他开始给我以前的一些老客户打电话,
用极其低廉的价格,撬走了我手上仅有的几个小项目。我明白他的意图。他要断我的粮,
让我无法安心备赛。他以为,没有了经济来源,我就会乖乖地向他低头。
但我不是三年前那个优柔寡断的姜然了。我直接找了律师,起草离婚协议,
并准备好了所有他婚内出轨和挪用我婚前财产的证据。我没去找他,
而是直接将律师函寄到了他所在公司的法务部。我知道,
对于他这种爱面子胜过一切的人来说,这比直接打他一顿更让他难受。果然,不到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