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的深处，光线被层层叠叠的破旧帆布和铁皮屋顶吞噬，只剩下黏稠的黑暗。
林舟一步步走向那个角落，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上。
那个摊位前，没有灯，没有招牌，只有一个枯瘦的身影，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仿佛他不是在那里摆摊，而是从黑暗本身中生长出来的。
“我这里的东西，和他们那些垃圾不一样。”
老者再次开口，那把枯涩的嗓子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它能给你的，超乎你的想象。”
林舟停在摊位前。
他的喉咙发干。
“什么意思？”
老者没有首接回答。
他那双在黑暗中透着微光的眼睛，似乎能看穿林舟破旧的外套，看穿他贫瘠的口袋，一首看到他那颗被现实反复碾压后、疲惫不堪的心。
“他们卖的是仿制品，是拙劣的复制。
而我这个，”老者用一根枯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面前那个通体漆黑的头盔，“它是一个……独立的‘世界’。”
独立的“世界”？
这几个字像一枚针，精准地刺中了林舟的神经。
官方宣传的《灵境》不就是这样吗？
每一个头盔都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世界。
但从一个黑市摊主嘴里说出来，这句话就带上了一股荒诞又诡异的味道。
“你这不也是山寨的？”
林舟强迫自己保持理智。
这里是黑市，骗子和疯子一样多。
“山寨？”
老者发出了一声低笑，笑声在狭窄的巷道里回荡，有些瘆人。
“年轻人，你以为‘灵境’是什么？
一堆代码？
一个程序？
不。
它是一个‘可能性’。
官方发售的，是***后的可能性。
而我这个，是它最初，也是最完美的形态。”
林舟沉默了。
他听不懂。
什么***，什么完美形态。
这套说辞比之前那个兜售“内部次品”的骗子还要离谱。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那个黑色的头盔。
入手的感觉出乎意料。
不是廉价的塑料感，而是一种温润又坚硬的质感，带着一丝奇异的冰凉。
表面那层哑光材质，似乎真的能吸收光线，入手处连一丝指纹都没有留下。
它的重量也比之前摸过的所有仿品都要沉，带着一种扎实的质感。
这东西……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
“你想想，你为什么来这里？”
老者的声音幽幽传来，像一个盘旋在耳边的梦魇。
“因为你买不起官方的门票。
因为你被那个光鲜亮丽的世界，关在了门外。
你甘心吗？”
林舟的手指猛地一颤。
甘心吗？
当然不甘心。
“他们卖给你的，只是一个虚假的安慰。
一个让你以为自己进去了，但实际上依旧在门外徘徊的幻觉。”
老者继续说着，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林舟最脆弱的地方，“而我这个，能给你一个真正的机会。
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林舟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他死死盯着那个头盔。
他知道这很可能是个骗局。
一个精心设计的、针对他这种绝望之人的骗局。
老者说的每一句话，都完美地迎合了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渴望。
这太可疑了。
可是……万一呢？
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多少钱？”
林舟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他做好了准备，准备迎接一个他无法承受的、带着嘲讽意味的数字。
老者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万？”
林舟的心沉了下去。
老者摇了摇头。
“一千？”
老者依旧摇头。
他缓缓开口，吐出一个让林舟难以置信的数字。
“七百。”
七百。
这个数字让林舟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不是太贵，而是太便宜了。
便宜得像一个陷阱，一个明晃晃的、毫不掩饰的陷阱。
一个品相比这差得多的高仿都要八千，一个外壳泛黄的垃圾货都要五百。
这个看起来如此特别、被吹得天花乱坠的东西，居然只要七百？
“为什么？”
林舟脱口而出。
“因为它在等一个能‘启动’它的人。”
老者的回答依旧神神叨叨，“它在我这里很久了，很多人试过，但都没用。
它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块黑色的石头。
或许，你就是它在等的人。”
“所以，如果我也启动不了，这七百块就打水漂了？”
林舟抓住了话里的关键。
“可以这么说。”
老者回答得坦然，“这是一场赌博。
赌你的‘资格’。
不过，我觉得，你和他们不一样。”
林舟的心脏狂跳起来。
一场赌博。
用他仅剩的七百八十六块五毛，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资格”。
赌输了，他下个月的房租没了，吃饭的钱也没了，他会立刻被现实打回原形，甚至比现在更惨。
可如果……赌赢了呢？
一个“最完美的形态”，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漏雨的天花板，那桶散发着酸腐气的泡面，和海报上那个俯瞰着他的、超然物外的白衣剑仙。
烂命一条罢了。
他己经一无所有，还在害怕失去什么？
一股血气冲上头顶，烧掉了他最后的一丝理智。
“好。”
林舟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他拿出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他年轻却写满疲惫的脸。
他点开银行APP，手指在转账界面上有些颤抖。
余额：786.5元。
他输入了“700”。
点击确认。
转账成功手机屏幕上，余额变成了刺眼的“86.5”。
林舟收起手机，感觉浑身都有些发虚。
那不是金钱，那是他下个月的命。
现在，这条命被他押在了这个黑色的头盔上。
“它是你的了。”
老者将那个头盔轻轻推了过来。
林舟伸出双手，郑重地将它抱在怀里。
头盔的冰凉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冷静了一点。
他忽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自己是不是疯了。
“记住，年轻人。”
老者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又补上了一句，“在‘灵境’里，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你听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唯一能相信的，只有你自己的心。”
林舟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他抱着这个可能是他人生最大希望、也可能是压垮他最后一根稻草的头盔，快步走出了这个阴暗的角落，走出了这个光怪陆离的黑市。
雨还在下。
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他却感觉不到。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怀里的那个黑色头盔上。
他用外套将它紧紧裹住，生怕被雨水淋到。
回到那间熟悉的发霉的出租屋，他反手锁上了门。
“滴答。”
天花板上的水珠，依旧不紧不慢地落下。
林舟没有理会。
他走到桌边，小心翼翼地将那个黑色头盔放在桌上，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
他找出一块还算干净的干布，将头盔表面沾上的几滴水汽仔细擦干。
做完这一切，他坐了下来，与那个黑色的头盔静静对视。
没有LOGO，没有型号，没有任何说明。
它就像一个来自未知文明的造物，沉默而神秘。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林舟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是天堂，还是地狱，马上就要揭晓了。
他拿起头盔旁边那根看起来同样材质非凡的连接线，一头插在头盔的接口上，另一头，***了墙上那个老旧的、有些松动的插座里。
没有电流声，没有指示灯亮起。
一切都没有任何反应。
林舟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果然……是块石头吗？
被骗了。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悔恨涌上心头，几乎要将他吞没。
他付出了自己的一切，换来的只是一个冰冷的玩笑。
就在他准备拔掉电源，将这个七百块买来的“教训”砸个粉碎的时候。
那个通体漆黑的头盔上，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缝隙里，忽然透出了一点微光。
那光芒不是红色，不是绿色，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深邃而纯净的蓝色。
它亮了一下。
然后又亮了一下。
像一颗沉睡了万年的心脏，正在缓缓苏醒。
